电光塔前线守城3(张伯端悟真篇 绝句六十四首 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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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伯端悟真篇 绝句六十四首 赏析
内丹之学,传自远古黄老列庄哲学思想,自汉魏伯阳揭其端,唐钟离权、吕洞宾等发扬于后。唐宋以降流衍日繁,蔚为大观。宋张伯端承钟、吕之学,祖述黄老,仿效《周易参同契》,著为《悟真篇》,内丹之学遂大显于世。《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谓之:“是专明金丹之要,与魏伯阳《参同契》,道家并推为正宗。”
《悟真篇》与《老子河上公章句》、《周易参同契》、《黄庭经》为古代中国早期四大内丹术专著。北宋张伯端撰。考该书以诗、词、曲等体裁阐述内丹理论。
张伯端(公元983年— 1082年),一说(公元984年—1082年),道教南宗初祖,字平叔,号紫阳、紫阳山人,后改名用成(或用诚)。人称“悟真先生”,传为“紫玄真人”,又尊为“紫阳真人”。临海(今属浙江)人。自幼博览群书,学贯古今中外,涉猎诸种方术。张伯端与杏林翠玄真人石泰、道光紫贤真人薛式、泥丸翠虚真人陈楠、琼炫紫虚真人白玉蟾被奉为“全真道南五祖”(“北五祖”为:东华帝君王玄甫、正阳帝君钟离权、纯阳帝君吕洞宾、纯佑帝君刘海蟾、辅极帝君王重阳)。张伯端真人之师为刘海蟾,桂林刘仲远真人系张伯端真人所度化。
绝句六十四首(按周易六十四卦)
先把乾坤为鼎器,次搏乌兔药来烹,既驱二物归黄道,争得金丹不解生?
安炉立鼎法乾坤,锻炼精华制魄魂,聚散氤氲成变化,敢将玄妙等闲论。
休泥丹灶费工夫,炼药须寻偃月炉。自有天然真火候,不须柴炭及吹嘘。
偃月炉中玉蕊生,朱砂鼎内水银平,只因火力调和后,种得黄芽渐长成。
咽津纳气是人行,有物方能造化生。鼎内若无真种子,犹将水火煮空铛。
调合铅汞要成丹,大小无伤两国全。若问真铅是何物,蟾光终日照西川。
未炼还丹莫入山,山中内外尽非铅。此般至宝家家有,自是愚人识不全。
竹破须将竹补宜,抱鸡当用卵为之。万般非类徒劳力,争似真铅合圣机。
虚心实腹义惧深,只为虚心要识心。不若炼铅先实腹,且教收取满堂金。
用铅不得用凡铅,用了真铅也弃捐;此是用铅真妙诀,用铅不用是诚言。
梦谒西华到九天,真人授我指元篇。其中简易无多语,只是教人炼汞铅。
道自虚无生一气,便从一气产阴阳;阴阳再合成三体,三体重生万物张。
坎电烹轰金水方,火发昆仑阴与阳。二物若还和合了,自然丹熟遍身香。
离坎若还无戊己,虽含四象不成丹。只缘彼此怀真土,遂使金丹有返还。
日居离位翻为女,坎配蟾宫却是男;不会个中颠倒意,休将管见事高谈。
取将坎内心中实,点化离宫腹内阴;从此变成乾健体,潜藏飞跃尽由心。
震龙汞出自离乡,兑虎铅生在坎方,二物总因儿产母,五行全要入中央。
月才天际半轮明,早有龙吟虎啸声。便好用功修二八,一时辰内管丹成。
华岳岩头雄虎啸,扶桑海底牝龙吟。黄婆自解相媒合,遣作夫妻共一心。
赤龙黑虎各西东,四象交加戊己中。复姤自此能运用,金丹谁道不成功。
西山白虎正猖狂,东海青龙不可当,两手捉来令死斗,化成一块紫金霜。
先且观天明五贼,次须察地以安民。民安国富方求战,战罢方能见圣人。
用将须分左右军,饶他为主我为宾。劝君临阵休轻敌,恐丧吾家无价珍。
火生于木本藏锋,不会钻研莫强攻。祸发总因斯害己,要须制伏觅金公。
金公本是东家子,送在西邻寄体生,认得唤来归舍养,配将宅女结亲情。
姹女游行自有方,前行须短后须长,归来却入黄婆舍,嫁个金公作老郎。
纵识朱砂与黑铅,不知火候也如闲。大都全藉修持力,毫发差殊不结丹。
契论经歌讲至真,不将火候著于文。要知口诀通玄处,须共神仙仔细论。
八月十五玩蟾辉,正是金精壮盛时,若到一阳才动处,便宜进火莫延迟。
一阳才动作丹时,铅鼎温温照幌帷。受气之初容易得,抽添运用切防危。
玄珠有象逐阳生,阳极阴消渐剥形。十月霜飞丹始熟,此时神鬼也须惊。
前弦之后后弦前,药味平平气象全。采得归来炉里锻,炼成温养自烹煎。
长男乍饮西方酒,少女初开北地花,若使青娥相见后,一时关锁在黄家。
兔鸡之月及其时,刑得临门药象之。到此金丹宜沐浴,若还加火必倾危。
日月三旬一遇逢,以时易日法神功。守城野战知凶吉,增得灵砂满鼎红。
否泰才交万物盈,屯蒙二卦禀生成。此中得意休求象,若究群爻谩役情。
卦中设象本仪形,得意忘言意自明。举世迷人惟执象,却行卦气望飞升。
天地盈虚自有时,审能消息始知机。由来庚甲申明令,杀尽三尸道可期。
要得谷神长不死,须凭玄牝立根基。真精即返黄金室,一颗灵光永不离。
玄牝之门世罕知,只将口鼻妄施为。饶君吐纳经千载,争得金乌搦兔儿。
异名同出少人知,两者玄玄是要机。保命全形明损益,紫金丹药最灵奇。
始于有作人难见,及至无为众始知。但见无为为要妙,岂知有作是根基。
黑中有白为丹母,雄里藏雌是圣胎。太乙在炉宜镇守,三田宝聚应三台。
恍惚之中寻有象,杳冥之内觅真精。有无从此自相入,未见如何想得成。
四象会时玄体就,五行全处紫金明,脱胎入口身通圣,无限龙神尽失惊。
华池宴罢月澄辉,跨个金龙访紫微。从此众仙相见后,海田陵谷任迁移。
要知金液还丹法,须向家园下种栽,不假吹嘘并着力,自然丹熟脱真胎。
休施巧伪为功力,认取他家不死方。壶内旋添延命酒,鼎中收取返魂浆。
雪山一味好醍醐,倾入东阳造化炉。若过昆仑西北去,张骞始得见麻姑。
不识阳精及主宾,知他那个是疏亲?房中空闭尾闾穴,误杀阎浮多少人!
万物芸芸各返根,返根复命即长存。知常返本人难会,妄作招凶往往闻。
欧冶亲传铸剑方,莫邪金水配柔刚。炼成便会知人意,万里诛妖一电光。
敲竹唤龟吞玉芝,鼓琴招凤饮刀圭。迩来透体金光现,不与凡人话此规。
药逢气类方成象,道在希夷合自然。一粒灵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
赫赫金丹一日成,古仙垂语实堪听。若言九载三年者,尽是迁延款日辰。
大药修之有易难,也知由我亦由天。若非修行积阴德,动有群魔作障缘。
三才相盗及其时,道德神仙隐此机。万化既安诸虑息,百骸俱理证无为。
阴符宝字愈三百,道德灵文满五千。今古上仙无限数,尽于此处达真诠。
饶君聪慧过颜闵,不遇真师莫强猜。只为金丹无口诀,教君何处结灵胎。
了了心猿方寸机,三千功行与天齐。自然有鼎烹龙虎,何必担家恋子妻。
未炼还丹即速炼,炼了还须知止足。若也持盈未已心,不免一朝遭殆辱。
须将死户为生户,莫执生门号死门;若会杀机明反复,始知害里却生恩。
祸福由来互倚伏,还如影响相随逐。若能转此生杀机,反掌之间灾变福。
修行混俗且和光,圆即圆兮方即方。显晦逆从人莫测,教人争得见行藏。
五言四韵一首(以象太乙含真气)
女子著青衣,郎君披素练。见之不可用,用之不可见。恍惚里相逢,杳冥中有变。一霎火焰飞,真人自出现。
道德经注释,中卷 黄元吉
第三十一章 恬淡为上
第三十一章 恬淡为上
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胜而不美,而美之者,是乐杀人也。夫乐杀人者,不可得志于天下矣。故吉事尚左,凶事尚右。是以偏将军处左,上将军处右,以丧礼处之。杀人众多,以悲哀泣之;战胜,以丧礼处之。
圣人之治天下也,道德为上,政教次之。至不得已而兴征伐之师,备干戈之用,长子师师,弟子舆尸。为贞为凶,《易》所深戒也。又况逞虎视之雄,奋鹰扬之烈,耀兵革于疆场,肆威武于兵鄙,以侵伐为利用,以争战为能事者乎?如此用兵,非弥乱也,实佳兵也。夫佳兵者,不祥之器。古人以止戈为武,此则以穷兵为能,非君常用之器也。君子常用之器为何?道也,德也,好生恶杀也。若言兵则杀机见矣。夫杀伐声张,河山震动,虽鸡犬为之不安,惨何极乎?况蚯蚓尚且贪生,蝼蚁亦知畏死,物之至微至蠢者,犹深恶之,何论人乎?是以有道之士,不屑处也。凡物贵陽而贱陰——左为陽,生气也;右为陰,杀机也。是以君子之居,平常尚左,独至用兵之际,不尚左而尚右,其贱兵可知矣!就令除残去暴,伐罪吊民,悬正正之旗,布堂堂之阵,要属不祥之器,圣王所不乐耳。夫国家承平,固无需乎武备。一旦边陲告急,叛乱频生,万不得已而用兵,亦惟是步伍整齐,赏罚严肃。凡师行之处,乐供壶浆;兵过之乡,仍安耕凿。所谓克柔克刚,以威以德者,于此可验矣。不逞兵威,不夸将略,惟是恬淡无为,从容自得。虽处戎马纷争之地,俨具步伍安祥之风。以此取城,何城不克?以此制敌,何敌不摧?其胜有必然者。虽然,其胜也亦兵家之常,乌得谓钟鼎铭勋,旗裳纪绩?遂以此为后世美观乎?倘以此为美观,是必忍万姓之荼毒,博一己之功名。无生人之德,而有杀人之心,亦奚可哉?夫乐杀人者,其心残忍,其法森严,不能大度以容人,常苛刻而自是。斯人也不可得志于天下。如得志于天下,苍生无遗类矣。古者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彼偏将军,将之次也,反居其左;上将军,将之上也,转居其右。亦知专杀伐之权者为上将军,偏将必禀命于其上,不得逞杀伐之威,是亦丧礼处军礼矣。夫岂若国书对垒,命士卒咸歌送葬之词也哉?岂谨慎小心之至也。又曰“杀人众多,以悲哀泣之”者何?明战伐之事,伤彼苍好生之心,实出于无可奈何!故吊古战场者,睹此尸满城濠,血盈沟壑,天地一若含悲,草木一若生愁,而况人乎?即使战而胜,群酋率服,万姓又安,而反己思维,觉宇下苍苍赤子,遭锋镝而流离者半,死亡者亦半,心滋戚矣!何敢以奏凯还朝,歌功颂德而自炫其才能耶?念及此而毫无德色,反多戚容,仍以丧礼处之而已矣。孟子曰:“我善为阵,我善为战,大罪也;惟国君好仁,天下无敌也。”又曰:“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足见神武不杀,仁者无敌,允为治世之良模,而用兵非圣人之常道,王者所不贵也
此喻临炉用火,实为老弱之人,扶衰救弊,不得已而为之,何敢矜奇立异,自诩为功耶?彼旁门左道,以进火退符、采药炼丹,一切有作有为之法,视为神仙之道,误矣,远矣!然少壮之全,不须采炼之工,可以得药结丹,而衰老之躯,气质物欲,濡染已久,不加猛烹急炼之功,则气质不化,物欲难除。以污浊之身,而欲行无为自然之道,安可得乎?是犹屋子不洁,嘉宾难迎。人须扫除身中污垢,而后色相俱空,尘根悉拔,本来真性,自在个中。虽然勉强修持,亦要安然自在,方不动后天凡火,有伤性命。故太上以恬淡为上,胜而不美。否则有后天而无先天,仅凡气而无真气。一腔火性,其能久耶?故曰美之者,是以杀人为乐也。以杀人为乐,则杀机满腹,乌足为天下之主,受天下之福?其不可得志于天下也必矣。是知修炼之士,虽用作为工夫,亦要有仁慈恻怛之怀,谦下柔和之心,斯后天中方有先天。古人火候无爻策,药物无斤两,顺天而动,率性而行。虽有作为,亦不为害也。
第三十二章 知止不殆
第三十二章 知止不殆
道常无名。朴虽小,天下不敢臣。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宾。天地相合,以降甘露,人莫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将知止;知止所以不殆。譬道之在天下,犹川谷之于江海也。
道本冲漠无朕,而实万象森列,无人不具,无物不有。人物未生以前,此物实为之本。人物既生以后,此物又为之根。虽至隐至微,而要不可一刻离也;离则万事万物皆瓦裂矣。故曰“道常无名”。为学人计,不得不为之名。曰黍珠一粒,陽神三寸,自在玄宫,周通法界,犹之太朴完全。其物虽小,其用则大。天下万事万物,俱赖此以为君,孰得臣而后之耶?即如侯王操生杀之权,为万民之主,孰敢不奉其命令?人苟得此太朴,拳拳服膺,守而弗失,虽殊方异域,莫不航海梯山而来,况近者乎?可见万国宾服,皆由于斯朴之能守也。夫人自有生后,气质拘之,物欲蔽之,斯道之存者几希。若欲抱朴完贞,惟效法天地而已。天气下降,地气上腾,犹人坎离交媾,水火调和。天地相合,而甘露垂珠,自然降于中宫,此陰陽燮理,日月同宫,谁为为之、孰令致之?皆由以道为之主宰也。然道究有何名哉?或曰“真铅”,或曰“金丹”。古人制此名,皆为后之修士计耳。修士既知其名,即当求实。彼自陰陽交媾,一点落于黄庭,就当止其所而不迁,安其居而不动,斯大道乃常存也。既知所止,中有主而不易,又奚至生灭而遭危殆之辱耶?可见道散于外,浩渺无垠,浑沦莫测。及敛之于内,混混沌沌,退藏有密。学者苟莫知统宗,无从归宿,则散而无纪,即立己犹不能,焉能及人?故曰:“道之在天下,犹川谷之于江海。”惟有主归,所以成其大也。子思谓君子之道费而隐,其即此一本散万殊,万殊归一本之道也。
此章甘露是铅汞合而始降,“知止”是神气萃于中宫。太上俱浑言之,吾再详道之:学人欲修性命,先明铅汞。古云:汞是我家固有之物,铅乃他家不死之方。若但言心性,无从捉摸,古仙真借名为汞。此个汞非他,乃心中灵液——从涕唾津精气血液,后天所生陰滓物中,加以神火下照久久,化为至灵之液。此个灵液,元性所寄。盖以本性原来清净,不染纤尘,与太空等。非从后天色身所有之精,用起文武火,加以神光了照,则灵液不化,灵性无依。故炼丹之士,必先炼精化气,所谓“此精不是凡人精,乃是玉皇口内涎。”玉皇比心也,心中灵液即涎也。既得精生汞化,由是灵液下降坎宫,真陽亦复上升,交会于黄庭内釜,我以神气凝注于此,久之真铅从此蓬勃絪缊而有象,此即所谓“得药”也。然灵液取真水也,真陽即真气,真气即铅也。汞为精、铅为凡,二者皆后天有形有象之铅汞,只可顺而生男育女,不可为长生大药。必从此汞之下降,铅之上升,会合中宫,凝神调息,片刻间兀兀腾腾,如雾及烟,如潮如海,才算是真铅,可为炼丹之本,所谓坎离交而得药也。于是运起陽火陰符,逆从尾闾直上泥丸。泥丸久积陰精,与我这点真铅之气,配合为一,即所谓“乾坤交而结丹”是也。陽气上升泥丸,有何景象?觉得头目爽利,非等平日之昏晕,有如风吹云散,而天朗气清,另有一番气象,才算是真汞。以前之汞,还是凡汞,不可以养成仙胎。铅汞会于泥丸,斯时之凡精凡气,合同而化,不见有铅,并不见有汞,是一清凉恬淡之味,化为甘露神水,香甜可口,不似平日粗精浊气,即古人谓“醍醐灌顶”是。从上腭落下,吞而服之,遂入黄庭温养,即封固矣。此个真精一生,浑身苏软如绵,欲睡不睡,欲醒不醒;而平日动荡之身心,至此浑然湛然,不动不摇,自安所止而得所止,又有何殆之有哉?此境非大静大定不能。若夫采取之法,即一意凝注,毫不分散,古人谓之“不采之采胜于采”是。学人行一步自有一步之效验。若无真实处,工犹未至。天机毕露,人其自取证焉可。
第三十三章 知人者智
第三十三章 知人者智
智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知足者富,强行者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
修身之道,不外性命。人欲尽性立命,必先存心养性,保命全形。予以修之炼之,积之累之,则本性长圆,天命在我矣。然欲尽心,必先知性,知得人生之本,纯乎天理,不杂人欲,谓之睿智。由此遏欲存理,时时省察,刻刻防闲,务令私欲尽净,天理流行,洞见本来面目,惺惺不昧,了了常明,即是圆明妙觉。此非外面想像,乃自家真知,他人莫能喻也。故曰“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若欲立命,必先炼己。炼己有两端:一曰物欲——物欲不除,天真难现。舍此而欲得药结丹,亦犹嘉禾杂荑稗之中,不先芟荑,势必苗莠并植。非先胜人欲,常操常存,则有定守,未必有定力也。故曰“胜人者有力。”一曰气质——气质不化,身何由固?所以剥肤存液,剥液存神,剥神还虚,层层剥尽,方能与道合真。苟非精固气壮,焉能战胜群陰,扫除六贼,致令一身内外,精莹如玉,变化凡躯,炼成仙体哉?故曰“自胜者强”。如是炼己了矣,命已立矣,功不于此尽乎?道不于此成乎?虽然,起火有时,止火有候,若当火足之时,不行止火之功,精必随气之动而动,故知止养丹,如贫者之积财而富,常觉有余。既知止火,尤要进火以养丹,退火以温丹。非有志之士,断不能绵绵密密,不二之息如此也。《易》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其即此强行者有志之谓欤?自此温养之后,但安神息,一任天然,无一时一刻之失所。子思子谓“至诚无息,不息则久”者此也。至若凡身脱化,真灵飞升,亦犹凡人之死。但凡人之死,死则神散;而圣人之死,死犹神完。形虽死而神如生,乌得不与天地同寿耶?
此言知人道、胜人欲,犹是穷理尽性一边之说。惟性见心明,洞彻本原,神强气壮,煅尽陰滓,始能了性立命。性命不分二途,复归于混沌未开之天,而陰神尽灭,陽神完成矣。其间炼精化气,炼气化神,尚有止火养丹。《悟真》云:“若也持盈未已心,不免一朝遭殆辱。”此之谓也。夫炼精化气,为入胎之始;炼气化神,为成胎之终。不知止火,则气不入于胎。精虽炼而为气,犹可因气之动而复化为精。且不知止火,则神不凝于虚空,气虽炼而成神,犹可因神之动而复化为气。故曰:“知足常足,终身不辱。”太上之言,非欺我也。至若神归大定,气亦因之大定。百年之久,浑同一日。一念游移,即同走丹。如此任重道远,非强行有志者,不能常止其所,历久而不敝也。三昧火化,立上凌霄,虽死犹生,其精神足与天地同寿。金丹始终,尽于此矣。
第三十四章 终不为大
第三十四章 终不为大
大道汜兮,其可左右。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功成不名有。衣被万物而不为主。常无欲,可名于小。万物归焉而不为主,可名于大。是以圣人终不自为大,故能成其大。
道本渊涵无极,浩荡无涯。《诗》曰:“左之左之,君之宜之;右之右之,君子有之。”观此可见道之随时取用,无人不遂,无物不充焉。斯道也,何道也?万物生生之本也。道在天地,万物资以为生,而不辞其纷扰。以道无不足,故其生无不畅也。虽然,生之遂之之道既足,而物赖以成,亦若物之自生自遂,而道不见为有,其成功为奚如乎?虽不名为有,而天地之大,四海之遥,无人不被其涵濡,无物不荷其帡幪。且听物之自生自育,而道若不知其有生有育。普护一切,包涵万有,斯诚“衣被万物而不以为生”焉。道之功成,浩浩乎无可名也。常无欲也,无欲即常清常净,真常之道也。就其小而名之,虽一草一木之微,无有或外;弥纶万有,无隙可寻;浑然一团,纤尘悉化。此小莫能破之义也。故曰“常无欲可名于小”。就其大而名之,铺天匝地,统育群生;亘古及今,包含万夤,而究无一物之不归,无一夫之或外。此大莫能载之旨也。故曰:“万物归焉而不为主,可名于大。”圣人之道,何其费而隐哉?夫圣人与道合真,静则守中抱一,浑同于穆之天。动则因物随缘,俨寓时行之象。惟天为大,惟圣则之。圣实与天同其大也。然圣终不以为大也。惟不以为大,故能成其大,此所以为大圣人欤?
此言道之浩浩,生万物而有余,被万物而至足。无小无大,悉包个中。圣能成其大,皆由修造有本。今特详下手之功:如打坐之时,先凝神,继调息。到得神已凝了——不必有浩然正气,至大至刚,充塞天地;只要心无烦恼,意无牵挂,觉得心如空器,一点不有。意若冰融,片念不生,此身耸立,恍如山岳镇静,不动不摇——由是以神光下照于气穴之中,默视吾陰蹻之气与绛宫之气两相会于丹鼎之中。我即以温温神火细细烹炼,微微巽风缓缓吹嘘,自然精融气化。此即炼精化气也。何以知其炼精化气哉?前此未采外来之气,与吾心内之神,两相配合,会成一家。此个坎离各自分散,全不相依,呼吸亦不相调。到得收回外气,以制内里陰精,气到之时,陰精自化。上下心肾之气,即合为一,自然绛宫安闲,肾府自在。外之呼吸,与内之真息,合为一气,浑如夫妇配成,聚而不散。日充月盈,真陽从此现象矣。此即化气之明征也。既已化气,再行向上之事。何谓向上之事?斯时呼吸合、神气交,凝聚丹田,宛转悠扬,几如活龙游泳,一日有无数变化。我惟凝神于中,注息于外,听其天然,自然静极而动,动极而静,此即炼气化神也。到得静定久久,我气益调,前此宛转流行于丹田者,此时烹炼极熟,觉得似有似无,若动若静。精看不觉,细会始知。此际务将知觉之心,一齐泯去,百想无存,万虚全消,即丹田交会之神气,听他自鼓自调,自温自煅,我惟致虚守寂,纯任自然,神入气中而不知,气周神外而不觉。如此烹炼一阵,自有一阵香风,上冲百脉,遍体熏蒸。此所谓神生气也。又觉精神日长,智慧日开。一心之内,但觉一息从规中起,清净微妙,精莹如玉。此所谓气生神也。如此神气交养,两两相生。斯时正宜撒手成空,不粘不脱,若有心,若无意。此炼神还虚之实际也。此三件功夫,一时可行可到。学人须遵道而行,不可但到神气粗交,未至大静,即行下榻。又不可但到神气大交,凝成一片,两不分明,未到虚无清净自在之境,速离坐地。必须照此行持,从炼精起,久久气长神旺,化为清净自然,再加归炉工法,然后合乎天地盈虚消息,与一年春夏秋冬气象,如此始完全一周。工夫照此修持,自然我气益调,我神益静,中有无穷变化、不尽生机。由是日夜行工,绵绵密密,寂照同归,自有真气熏蒸,上朝泥丸,下流丹府,透百脉而贯肌肤,勃然有不可遏之状,此河车之路,自然而通。我不过顺其所通,而略微引起足矣。非若旁门左道,以自家私意空空去运,死死去行,不观他自动自静,而为之起止也。久之丹成道立,走雾飞空,与天为徒。圣人之成其大,诚非轻易也已。
第三十五章 往而无害
第三十五章 往而无害
执大象,天下往。往而无害,安平泰。乐与饵,过客止。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视之不可见,听之不可闻,用之不可既。
何谓大象?即生天生地生人生物之大道。以其无所不包,故曰大象。究何象哉?殆无极而已矣。顾无象为象,究将何所执乎?亦无执为执,斯于道不悖矣。人能常操常存,勿忘勿助,则大象执焉,大道在焉。昔孔子告颜渊曰:“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是知大道所归,即天下所归。无论归人归道,俱是心悦诚服,又何害之有耶?吾知一气相贯通,万物皆默化。融融泄泄,上下相安于泰运之天。此直自然之依归,非一时所感激。苟徒饰片时之耳目,未始不源源而来。但如世之雅乐可怀,香饵可口,亦足令过客停骖,流连不去,然可暂而不可常也。惟道无味,不似肥浓甘脆,令人咀嚼不已,餍饫无穷,而人之爽口悦心者,自不厌焉。此无味中之至味,非世味之浓所可拟。虽然,道无方所,亦无形状,难想像亦难捉摸。故曰:视不见,听不闻,而取之靡穷,用之不竭,有如是也。诚范围天地而不过,曲成万物而不遗,斯道之所以为大耳。学者其知所向往哉!
此言人必效天地交泰,而后融融泄泄,不啻雅乐可怀,香饵堪味,令人叹赏不置。然其境地非易到也。苟当私欲甚炽,血气将衰之时,不先从极动之处,渐而至于静地,则人心不死,道心不生,凡息不停,真息不见。惟动极而静之际,勿来真意以主持之。此意属陰,为之己土。少焉恍恍惚惚,陰陽交媾,大入杳冥之境,似梦非梦,似醒非醒。于此定静之中,忽觉一缕热气,混混续续,气畅神融,两两交会于黄房之间,将判未判,未判忽判。此即真铅现象。心花怒发,暖气融融,元神跃跃,不由感触,自然发生,斯了玄关兆象,太极开基也。斯时惟用一点真心,发真意以收摄之。此意属陽为戊土。其实一意,不过以动静之基,分为戊己之土而已。盖玄牝未开,混沌之中,有此真意为主,即无欲观妙之意,谓之陰土;及玄牝开而真机现,即有欲以观其窍,谓之陽土。一为无名天地之始,一为有名万物之母。生天生地生人生物,皆此一点真意,为之贯注。修行人能以真意主宰运行,庶不至感而有思,动而他驰。所谓天关由我,地轴由心;宇宙在乎身,万化生于心,皆此时之灵觉,为之运用而主持也。故曰,略先一息,则真机未现,采之无益;略后一息,则凡念已起,采之又多夹杂,不堪为我炼功大药。此须有大智慧、大力量,方能于此一息中认得清、把得定,以为成仙证圣之本。虽然,此个玄关,始而其气柔脆,只觉微有热意从下元起,久则踊跃周身,似有不可遏抑之势。学人须于至微处辨得明白,以我真意主持,毫不分散,久之气机大有力量,一任兀兀腾腾,随其所至,不加一意,不参一见,斯得之耳。到得气机壮旺,一静即天机发动,迅速如雷,虽一切喧闹之乡,不能禁止。总要有灵觉之心,为之主持,乃无差也已。
第三十六章 国之利器
第三十六章 国之利器
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夺之,必固与之。是谓微明。柔胜刚,弱胜强。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天有盈虚消长,人有寿夭穷通,此亦气数之常。然只可以概凡夫,而不可以律圣人。圣人则有挽回天地之能,扭转乾坤之德,要不外颠倒陰陽,逆施造化而已。即如时至秋也,万物将收,而欲歙弱而难整,圣人则有张天地之气运,强血气之功能焉。时至冬也,万物皆废,而欲槁夺而难生,圣人则有气象之重兴,岁月之我与者。此至微而至明,实常而实异,非圣人之莫喻也。易危为安,反乱为治,非神勇者不能臻此神化。然究其所为返还之术,不过曰柔、曰弱。惟其柔也故能胜刚;唯其弱也,故能胜强。所用者何?人无精则绝,鱼无水则灭,一旦脱之于渊,则水涸而生机息矣。亦犹人元真一之精,则所存者几希。人之与鱼,同一不离乎水。但非天露之水,乃造道渊深,一元之水。汩汩乎来,频相灌溉也。昔庄子谓相濡以沬,相呴以湿,不若相忘于江湖,是其旨也。后世旁门,以有形有质之精,为修炼长生之本,殆不知道之为物,刚健中正,纯粹以精,都从恍惚杳冥、虚无自然而生者。其间火药之密机、烹调之的旨,非圣师不授,非至诚不几,非有功有德、虚心访道、竭诚求师者,未易仙缘凑合。盖天机密秘,天地至重,鬼神最钦,妄传匪人,殃遗九祖。犹国家利用之密器,不可以轻示人。是以君子缜密而不出也,学者亦见及此乎?
此言修道之士,真有宇宙在手,万化生心之妙。然亦不过观天之道、执天之行,顺而取之,逆而施之足矣。非寓生机于杀机之中,即所谓至陰赫赫,至陽肃肃。赫赫出乎天,肃肃出乎地。由至陰而取至陽,所谓资机者此也。人能于黑山窟取陽,鬼窝里取宝,即是盗生机于杀机之内。要皆在天地虚空中取,人身虚静处夺,此精才是真精,非世之凡精可拟。人能盗之不失其时,用一度工,自有一度之进益。劝学者以柔以弱,立德立功,庶得神天之佑,自有仙人传授口诀。否则最大事情,惊天地而动鬼神,纵是神仙,要皆不传者多。盖天机至密,天律最严,不可违也。庄子曰:“使道可献人,则人莫不献之于君。使道可进人,则人莫不进之于亲。使道可与人,则人莫不与之于弟兄。使道可传人,则人莫不传之于子孙。”而皆不可者何?诚以中无德而道不立,中无主而道不行也。合数圣之言观之,则知国之利器,不可轻以示人矣。后世修士,切勿以大道为公,不择人而授,以致自遭天谴,悔之无及。斯殆有公而不公,不公而公之旨,非下学所能参其微也,尚其懔之。
第三十七章 道常无为
第三十七章 道常无为
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侯王若能守之,万物皆自化。化而欲作,吾将镇之以无名之朴。无名之朴,夫亦将不欲。不欲以静,天下将自定。
道虽自然无为,然著于无为,又成顽空之学。须于无为植其本,有为端其用,无为而有为,有为仍无为,斯体立而道行,道全而德备矣。所谓常应常静,常寂常惺,放之则弥满六合,卷之则潜伏方衷。即此冲漠无朕之时,有此坐照无遗之概。虽曰无为,而有为寓其中;虽曰有为,而无为赅其内。斯大道在我,大本常存。任尊贵王侯,若无此道为根本,则万物皆隔阂而难化。惟能持守此道,则天下人物,性情相感,声气相通,自默化潜移,而太平有象矣。虽然,承平日久,古道难敦。此亦情所必至,理有固然,无足怪也。及创造频仍,繁华肇起,人心愈险,祸乱弥多。此又天地之气数,人所不能逃者。惟圣人具保泰持盈之法,久安长治之谋。于文物初开之世,而以无为、无作、无思、无虑,浑然无名之太朴,为之修诸己而措诸人,导于前而引于后,纯乎天不杂以人,所以内镇宫廷,外镇天下。屯之初九,日盘桓利居贞,为草昧未开者之一镇也。夫石蕴玉而山辉,水怀珠而川媚。凡朴之镇犹且如此,况无名之朴?合民物而一为之镇乎?倘不归浑穆,断难使会极归极,咸登衽席之安。惟不识不知,顺帝之则,浑忘道德,不识天人,斯为得之。故曰:“无名之朴,亦将不欲,不欲以静,天下自正。”此殆恬淡无欲,郅治无为,上不知所为化,下不知所为应,上与下两相安于无为之道,有不知其然而然者。舜之无为而治,所以独隆千古也。为民上者,可不以无为为本哉?
此论治世之道,无为为本。修身之道,亦不外此。侯王比人之身,至尊至贵,俗云“一劫人身万劫难,既得人身遇已奇”矣。又闻正法,不更美乎?于此不修,则精神必耗,身命难延。一转眼间,气息泯灭,又不知为鬼为蜮,或兽或禽。轮回六道,辗转不停,何时才得出头?今逢法筳大展,大道宏开,可不急急修持,而令岁月之蹉跎耶?万物比人身中五官百体,精神血气,能守此无为常道,则诸虑自息,百骸俱理,肌肤润泽,毛发晶莹,不啻金相玉质。侯王能守,万物自化,比一心内照,则变化通灵。然火候未纯,气质尚在。当此精神大整,智慧频生,或好谈过去未来,以逞其才;或喜语建功立业以夸于世。种种作为,皆由道德未纯之故。惟此玉液丹成,重安炉鼎,再辟乾坤,仍以无名太朴,倾于八卦炉中,内用天然神火,外加增减凡炉,久久火化,连无名之朴亦浑忘焉。此无知无欲,恬然淡然,则凡身变化,自返还于先天一气,而仙道成矣。所谓“不欲以静,天下将自正”者。太上治世修身之道,其一以贯之者欤!
第三十八章 上德不德
第三十八章 上德不德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下德为之而有以为。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扔之。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也。前识者,道之华而愚之始也。是以大丈夫处其厚不处其薄;居其实,不居其华。故去彼取此。
上古之风,浑浑噩噩,一任其天;浩浩渊渊,各安其性;上下无为,君民共乐;忠厚成风,讼争不起。何世道之敦庞若此乎?皆由安无为之天,率自然之性。一时各老其老、幼其幼、贤其贤、亲其亲,安耕乐业,食德饮和,不知道德之名,更不闻仁义礼智之说。然而抱朴完贞,任气机之自动,而天地以同流,俨若不教而化,无为而成,自与道德为一,仁义礼智,不相违焉。夫以道德并言,道为体,德为用。以道德仁义礼智合论,则道德又为体,而仁义礼智又为用。后世圣人,虽为化民起见,而立道德之名,分为仁义礼智之说,其实道德中有仁义礼智,仁义礼智内有道德,无彼此,无欠缺也。降至后世而道德分矣。等而下之,仁义礼智亦多狃于一偏。此皆由气数之推迁,人心之变诈,故至于此。太上欲人返本还原,归根复命,乃为之叹曰:上德无为之人,惟率其性,不知有德,是以其德常存;下德有为之士,知德之美,因爱其名,好行其德,惟恐一失其德,顿丧其名。此两念纷驰,浑沦顿破,不似上德之一诚不二,片念无存,由有德而反为无德也。且上德无为,斯时天下之民,一道同风,群安无为之世;下德有为,际此繁华渐起,俗殊政异,共乐有为之常。岂非忘机者息天下之机,好事者启天下之事乎?然时穷则复,物穷则变,人穷则返。当此多事之秋,风俗浇漓,人心变乱,滔滔不返,天真梏没久矣。必有好仁之主,发政施仁,清源正本,易乱为治,转危为安。势不能不有为,然虽有为之迹,而因时制宜,顺理行去,有为仍属无为,所以垂衣裳而天下治也。更有好义之人,际乱离之日,欲复承平,大兴扫除之功,欣欣自喜,悻悻称雄,不能一归淡定。虽或又安宇宙,人物一新,而上行下效,民物之相争相夺者,不能已也。至于上礼之君,人心愈变矣。习往来之仪,论施报之道,或厚往而薄来,或施恩而报怨,则不能安于无事。朝有因革,俗有损益,不能彼此相合,远近同群,稍有不应,而攘臂相争,干戈旋起,不能与居与处而相安。故曰:“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迄于今,人愈变、事愈繁,而忠信之坏已极,不得不言礼以维持之。无如徒事外面之粉饰,不由中心之发皇。酬酢日多,是非愈众,彼缘礼而维系人心之计者,殆未思应于外不由于中,必至凶终而隙末,欲安于反危。故曰:“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也。”他如智非奇计异谋,预度先知之纠察,乃由诚而明,不思而得,不学而能,自然虚明如镜,岂逆诈臆信所能比哉?然道之华,非道之实。且察察为明,必流于虚诬诈伪而不觉。在己或矜特识,其实愚之始也。是以大丈夫有真识定力,知敦厚以为礼,故取其厚,不取其薄;知虚华之非智,故取其实而不取其华。去取攸宜,而大道不难复矣。
此言道德废而有仁义,仁义废而有礼智,愈趋愈下,亦人心风俗使然,无足怪者。至于修养一事,咽津服气出而道一变,采药炼丹出而道一变,迄于今纷纷左道,不堪言矣!谁复知玄关一窍为修道之要务乎!吾今为人示之:人欲识此玄关,须于大尘劳、大休歇后,方能了彻这个玄关。又曰“念起是病,不续即药”;又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总不外尘情杂念,纷纷扰扰时,从中一觉而出,即是玄关,所谓“回头是岸”。又曰“彼岸非遥,回光返照即是”。但恐于玄关未开时,先加一番意思去寻度;于玄关既开之后,又加一番意思去守护。此念虑纷纷,犹天本无云翳,云翳一散,便现太空妙景;而却于云翳已散之后,又复加一番烟尘,转令清明广大之天,因而窄逼难容,昏暗莫辨矣。佛云:“应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此等玄机,总蓍不得一毫拟议,拟议即非;著不得半点思虑,思虑即错。惟于玄关未开时,我只顺其了照之意;于玄关既开候,我亦安其坐照之浑。念若纷驰,我即收回,收回即是。神如昏罔,我即整顿,整顿即是。是如何简捷便易?特人于床上安床,动中寻动,静里求静,就涉于穿凿。而玄关分明在前,却又因后天知虑遮蔽而不在矣。吾今示一要诀:任他思念纷纭莫可了却,我能一觉而动即便扫除,此即是玄关。足见人之修炼,只此觉照之心,亦如天空赤日,常须光明洞照,一毫昏黑不得,昏黑即落污暗地狱。苟能拨开云雾,青天白日,明明在前。如生他想,即落凡夫窝臼,非神仙根本。总之仙家无他妙诀,惟明心见性,乃修炼要旨。若问丹是何物?即吾丹田中絪缊元气是也。然此元气与我本来不二元神会合一处,即是返还太极无极、父母未生前一点天命。人能以性立命,以命了性,即可长生不死。但水府求玄,欲修成金液之丹,不得先天神息,采取烹炼,进退温养,则先天元性与先天元命,不能自加会合为一,攒五簇六而成金丹。虽然,既得元性元命矣,若无真正胎息,犹人世男女不得煤妁,往来交通,亦不能结为夫妇。故丹经云:“真意为媒妁。”兹又云“真息为媒妁”,岂不与古经相悖乎?不知真意者炼丹交合之神;真息者炼丹交合之具,要之皆以神气二者合之为一而已矣。第无真息,则真气不能自升自降,会合温养,结成玄珠;既得真息,若无真意为之号令、摄持、严密,则真息亦不能往来、进退、如如自如。故曰真意者炼丹之要。然真意不得真正元神,则真意从何而始?惟于玄关窍开之初,认取这点真意,于是返而持之,学颜子拳拳服膺,斯得之矣。况元神所流露,即是真意、即是一善,亦即得一而万事毕之道。学人认得分明,大丹之本立矣。昔邱祖云:“息有一毫之未定,命非己有。”吾示学人,欲求长生,先须伏气。然伏气有二义:一是伏藏此气归于中宫,如如不动;二是管摄严密,长生即在此伏气中。除此别无他道,修行人须照此行持,乃不负吾一片苦衷耳。
第三十九章 以贱为本
第三十九章 以贱为本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其致之一也。天无以清,将恐裂;地无以宁,将恐发;神无以灵,将恐歇;万物无以生,将恐灭;侯王无以贞,贵高将恐蹶。故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是以侯王自谓孤、寡、不榖,此其以贱为本也,非乎?故致数车无车,不欲琭琭如玉,落落如石。
大道无他,一而已矣。一者何?即鸿濛未判之元气,混混沌沌之无极,生成万物之太极。要之元气无形,谓之无极。万物皆从无极而有形,实为天下之根,谓之太极。此即是道。圣人无可名而名之,故曰一。若无一则无物,无物便无一。得之则生,失之则没。自昔元始以来,其得一而成形成象,绳绳不已,生生不息者,大周沙界,细入微尘,无或外也。《中庸》云“视之不见,听之不闻,体物不可遗”,孰非此乎?故综而计之,天之清也,得一而清;地之宁也,得一而宁;神之灵也,得一而灵;谷之盈也,得一而盈;万物之生也,得一而生;侯王之正己以正天下也,无非得一以贞而已。纵或大小异象,贵贱殊途,表里精粗,幽明人鬼,至于不可穷诘,孰能外此一以为包罗哉?即如天至高也,无一将恐崩裂;地至厚也,无一将恐发决;神至妙也,无一将恐不灵;空谷传声,气至盈也,无一则恐竭矣;万物负形,气至繁也,无一则恐灭矣;侯王至高而至贵也,无一以贞天下,恐位高则危,名贵则败矣——是一安可忽乎?果能由一散万浩浩荡无垠,渊深莫测,则天地神谷,万物侯王,俱赖此一以为主宰,而蟠天际地,弥纶无隙,充周不穷……如此其极,是高莫高于道,贵莫贵于一也。虽然,自无而有,有何高焉?由微而著,又何贵焉?即使贵莫与京,亦由气之自微而显,故曰“贵以贱为本”。即使高至无极也,亦由气之自下而上,故曰“高以下为基”。他如世之位高如侯,分贵如王,知道之自下而高,由贱而贵,故自称曰“孤”、曰“寡人”、曰“不榖”,此非以贱为本欤?否或不居于贱。自置太高,则中无主而道不立,心已纷而神不凝,欲于事事物物之间,合夫大中至正,复归于一道,盖亦鲜矣。犹推数车者不能居中制外,反不如驱一车者之尚处其内,而得以操纵自如。噫!有车而等于无车,贪多诚不如抱一。又如玉之琭琭而繁多,多则贱生焉;如石之落落而层叠,叠则危起焉——均太上所不欲也。何若抱一者之自贱自下,后终至于高不可及,贵莫可言之为愈也!
此言修道成真,只是此一,无有二也。孔子曰:“吾道一以贯之。”孟子曰:“夫道一而已矣。”然,究何一哉?古人谓鸿鸿濛濛中,无念虑、无渣滓,一个虚而灵、寂而惺者之一物也。此物宽则包藏法界,窄则不立纤尘;显则九夷八荒无所不到,隐则纤芥微尘无所不察。所谓无极之极,不神之神,真无可名言,无从想象者。性命之道,惟此而已。太上以侯王喻人之心,心能常操常存,勿忘勿助,刻刻返观,时时内照,即不失其一。一即独也。独如独觉之地,戒慎恐惧,斯本来之至高至贵者,庶可长保,然此是修性之学,故一慎独便可了得;若炼命则有为有作,倘非从下处做起,贱处炼来,药犹难得,何况金丹?下即下丹田也。贱即下部污秽处也。学者欲一陽来复,气势冲冲,非由下而升至顶上,安得清刚之气,以为我长生之宝?非从下田浊乡,以神火下照,炼出至陽之气,何以为药本丹基?古人谓陰中求陽,鬼窟盗宝,洵不诬也。尤须有一心无两念,方是守一之道。到得自然,人我俱忘,即得一矣。修士到此地位,一任天下事事物物,无不措之而咸宜,处之而恰当,所谓得一而万事毕,其信然耶!倘著形著象,纷纷驰逐,与夫七情六欲,身家妻孥,死死牵缠,不肯歇手,则去道远矣。莫说外物纷纭不可言道,即如存心养性、修道炼丹、进火退符、采取封固,一切名目,皆是虚拟其象,为后之学者立一法程。若其心有丝毫未净,即为道障。太上所以说致数车无车,不欲琭琭如玉,落落如石焉。夫道只一道,学者又何事他求哉。
第四十章 有生于无
第四十章 有生于无
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
大道人人具足,个个圆全,又何待于复哉?不知人自有生以后,气拘物蔽,知诱情生,斯道之为所汩没者多矣。苟非内祛诸缘,外祛诸扰,凝神调息,绝虑忘机,安得一陽发生,道气复返乎?故曰:“反者道之动。”此炼丹之始基也。迨至药已归炉,丹亦粗结,汞铅浑一,日夜内观,而金丹产焉。自此采取之后,绵绵不绝,了了常存,以谦以下,以辱以柔,就是还丹之妙用。然非但还丹当事此,自下手以至丹成,无不当冥心内运,专气致柔。盖丹乃太和一气炼成,修道者当以谦和处之。苟稍有粗毫,即动凡火,为道害矣。故曰:“弱者道之用。”天下万事万物,虽始于有形有象、有物有则,然其始不自有而肇也。圣人当大道之成,虽千变万化,无所不具,而其先必于至虚至无中采之炼之,然后大用流行,浩气充塞于两大。若非自无而炼,焉得弥纶天地,如此充周靡尽乎?故曰:“有生于无。”学人修养之要,始也自无而有,从静中炼出微陽来;继也自有而无,从蓬勃内复归于恬淡;其卒也,又自无而有,混混沌沌,人我俱忘——久之自炼出陽神三寸、丈六金身。可见有有无无,原回环不已,迭运靡穷。学者必照此行持,方无差忒。
此言金丹大道,非有他也,只是真气流行,充周一身。其静也如渊之沉,其动也如潮之涌。惟清修之子,冥心内照,自考自证,方能会之,非语言所能罄。人能明得动机是我生生之本,彼长生不老之丹,岂外是乎?况人人共有之物,无异同、无欠缺。只为身动而精不生,心动而气不宁。于是乎生老病死苦,辗转不休,轮回不已。若欲脱诸一切,非先致养于静,万不能取机于动,反我生初元气。但此个动机,其势甚微,其气至嫩,稍不小心,霎时而生癸水,变经流为后天形质之私,不可用矣。故曰:“见之不可用,用之不可见。”由此一动之后,采不失时,则长生有本,大丹有根。如执所有而力行之,笃所好而固守之,虽得药有时,成丹可俟,无如冲气至和;而因此后之采取不善,烹炼不良,一团太和之气,遂被躁暴凡火伤之,道本至陽之刚,必须忍辱柔和,始克养成丹道。太上所以有“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之教也。然道虽有气动,犹是无中生有;有而不以弱养之,则不能返于虚无之天,道又何自而成?人第知一陽来复,乃道之动机,而不知返本还原,有象者仍归无象——盖有象者道之迹,无象者道之真也。知此则修炼不患无基矣。
第四十一章 大器晚成
第四十一章 大器晚成
上士闻之,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忘;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故建言有之:“明道若昧,进道若退,夷道若颣,上德若谷,大白若辱,广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质直者渝,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隐无名,夫惟道,善贷且成。
天地未有之先,原是虚虚无无,鸿鸿濛濛,一段氤氲太和之气;酝酿久之,气化充盈,忽焉一觉而动,太极开基矣。动而为陽,轻清之气,上浮为天;静而为陰,重浊之气,下凝为地。天地开辟,而人物滋生。芸芸万姓,有几能效天地之功用哉?惟圣人从混沌中一觉,而修成大丹。以此治身,即以此淑世。虽未敢缄口不言,却亦非概人而授。随缘就缘,因物付物,方合天地大公无我之量。时而遇上士也,闻吾之道,欣然向往,即勤而行之,略无疑意,此其人吾久不得见之矣。时而遇中士也,出于余口,人于伊心,亦属平常,了无奇异,未始不爱之慕之,一蹴而欲几之。无奈世味浓而道味淡,圣念浅而俗念深,或迁或就,若存若亡,知不免焉。至于下等之士,习染日深,气性多戾,一闻吾道,不疑为妖言惑世,便指为聚众敛财。讵知君子之修,造端夫妇;圣人之道,不外陰陽,顺则生人,逆则成仙。其事虽殊,其理则一,而贸贸者,乃谓神仙为幻术。岂有如此修持,遂能上出重霄乎?否则谓天地至广,万物至繁,如此成性存存,即上下与天地同流乎?何以自古仙圣,至今无几也?于是笑其言大而夸,行伪而僻。噫,斯道只可为知己者道,难与浅见寡闻者言矣!夫蜉蝣不知晦暮,蟪蛄不知春秋,井蛙不知江海,又何怪其笑耶!不笑不足以见道之至平而至常,至神而至奇——神奇即在平常之中也。况道本无声色,何有何言?其有所言,亦因后之修士,无由循途而进,历阶而升,故不得不权建虚词、假立名号以引之。人果知虚无为道,自然为功,尤须自陰而陽,由下而上。昧为明本,退为进基。虽明也而昧,庶隐之深而明之至焉。虽进也而若退,庶却之愈速,进之弥远焉。道原远近皆具,我虽与道大适,亦若于己无增,于人无减,夷若类焉。道本大小兼赅,我虽与德为一,亦若无而不有,虚而不盈,德若谷焉。时而大显于世也,喷喷称道,不绝人口,我若无益于己,反多抱愧,故曰“大白若辱”。时而德充于内也,处处施为,不穷于用,亦若有缺于中,益形支绌,故曰“广德若不足”。即其修德立身,建诸天地而不悖,我若自安偷薄,绝无振拔之心,故曰“建德若偷”。若己至诚尽性,质诸鬼神而无疑,我若常变可渝,毫无坚固之力,故曰“质直若渝”。如此存养心性,惕厉神明,虽有谗言,无间可入;纵多乱德,何隙可乘?世有修道明德而遭侮辱者,其亦返观内省。果如此藏踪敛迹,卑迹自下,怍辱为怀,德广而不居,德建而不信,亦若忠直难言,诪张为幻者耶?吾知其未有此也。纵或数有前定,劫莫能逃,天之所为,人当顺受,安于命而听诸天。是以君子有终身之忧,无一朝之患,我于此益信焉。且道无方所形状声臭可言,彼世之廉隅自饰者,规规自守,不能圆转自如,我则大方无方,浑然一团,不落边际,又何模棱之有?凡物之易就者不美观,急成者非大器。我能循循上造,弗期近效,不计浅功,久于其道,自可大成,又何歉于己乎?要之道本希言自然,恍惚为状。我能虚极静笃,则无音而大音出矣,无象而大象形矣!施之四海皆准,传之万世不穷,岂仅推重于一时,而不能扬徽于万代耶?《诗》曰:“在彼无恶,在此无斁。”道之建施,实有如此神妙者。其间孰是为之、孰是与之?亦曰:“夫为道善贷且成而已。”此言抱道人间,用无不足,给万物而不匮,周沙界而有余,且使化工大成,真上士也。
太上为世之不自韬光养晦、立德修身者,言彼稍有所得,便矜高自诩。五蕴未空,六尘不净,犹屋盖草茅,火有所借而然。若只修诸己不求诸人,浑浑乎一归于无何有之乡,广漠之野,纵有外侮,犹举火焚空,终当自息。如此修己,真修己也。惟其如此,故人与人两相安于无事之天,否则于道无得,反招尤也。孔子曰:“无而为有,虚而为盈,约而为泰。”其见恶于人也宜矣。修道者如此,可以免务外之思,亦可无外侮之患焉。
第四十二章 损之而益
第四十二章 损之而益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陰而抱陽,冲气以为和。人之所恶,唯孤寡不榖,而王公以为称。故物或损之而益,或益之而损。人之所敬,我亦教之;“强梁者不得其死。”吾将以为教父。
道家始终修炼,惟以虚无为宗。元始天王,道号虚无自然,即是此义。由虚而实,是谓真实。由无而有,是谓真有。倘不虚不无,非但七情六欲,窒塞真灵本体,无以应万事,化陽神;即观空了照,有一点强忍意气持之,亦是以心治心,直将本来面目遮蔽无存。总之虚无者道之体,冲和者道之用。人能如是,道庶几矣。太上曰“道生一”,道何有哉?虚而已矣。然至虚之中,一气萌动,天地生焉。故曰:“有物混成,先天地生。”无极之先,混混沌沌,只此一虚;及动化为陽,静化为陰,即“《易》有太极,是生两仪”。是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也。其在人身,即微茫之中,一觉而辟,乾坤阖辟,气机往来——静而凝聚者为陰为精;动而流行者为陽为气。若无真意主之,则陰陽散乱,无由生人而成道。可见陰陽二气之间,甚赖元神真意主持其际,所谓“二生三”也。由是一陰一陽,一动一静,气化流行,主宰如故,而万物生生不穷矣——所谓“三生万物”也。或曰:“天一生水,金生水也;地二生火,木生火也;天三生木,水生木也;地四生金,土生金也。”以五行所生,解太上一二三万物生生之义,总属牵强;不若道为无极,一为太极,二为陰陽,天一地二合而成三,斯为明确之论。“万物负陰而抱陽,冲气以为和”,明道为元始虚无一气,化生陰陽,万物之生,即陰陽为之生。冲者中也,陰陽若无冲气,则中无主而主不宁。物之生也,犹且不能,况修道乎?《易》曰:“天地絪缊,万物化醇。”可见精气神三者俱足,斯陰陽合太极而不可分。使陰陽各具,太极无存,则造化失权,万物之生机尽灭。大凡修道炼丹,虽离不得真陰真陽,若无太和元气,则丹无由结,道亦难成,盖道原太和一气所结成也。生人生仙,只是一理,所争只在顺逆间耳。惟以元气为体,陰陽为用,斯金丹之道于是得矣。试观王公大人,位至高也,分至贵也,而自称曰孤、曰寡、曰不榖,其意何居?盖高者易危,满者易损,电光之下,迅雷乘之。惟高不恃其高,贵不矜其贵,而以谦下柔和之心处之,斯可长保其富贵,而身家不至危殆焉。所以孤、寡、不榖,凡人所恶,王公所以之自称也。然则道为天地至宝,修之者可不知谦柔之意乎?《书》曰:“满招损,谦受益。”从无有易之者。夫益不始于益,必先损而后益;损不始于损,必先益而后损。可见富贵贫贱,穷通得丧,屈极则伸,伸极必屈,此天道循环,自然之运,虽天地莫能逃,何况人乎?噫,人道如斯,大道奚异?修士欲得一陽来复,必先万缘俱寂,纯是和平之气,绝无躁切之心。如此损之又损,以至于无,则群陰凝闭之中,始有真陽发生,为吾身之益不少。倘或自矜其才,自多其智,必不虚而志自满,未有不为识神误事,邪火焚身者。欲益而反损,天下事大抵如斯,岂独修道乎?至于一切事宜,无非幻景,不足介意,而人犹以为后起者教。须知金丹大道,所为在一时,所关在万世,岂可不以为法耶?太上所以云“人之所教,我亦教之”也。所教维何?至柔已耳。若不用柔而用刚,必如世上强梁之徒,横行劫夺,终无一人不罹法网,而得以善终。是知横豪者死之机,柔弱者生之路,此诚修道要术。吾之教人,所以柔弱为先也,修士其可忽乎?《悟真》云:“道自虚无生一气,便从一气产陰陽。陰陽自是成三体,三体重生万物昌。”此即“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之谓。修行人打坐之初,必先寂灭情缘,扫除杂妄,至虚至静,不异痴愚,似睡非睡,似醒非醒。此鸿濛未判之气象,所谓道也。忽焉一觉而动,杳冥冲醒。我于此一动之后,只觉万象咸空,一灵独运,抱元守一——或云真意,或云正念,或云如来正等正觉。此时只一心,无两念焉。观其陽生药产,果能蓬勃絪缊,即用前行二候法:采取回宫为一候,归炉封固为一候。是即一动为陽,陽主升;一静为陰,陰主降。再看气机壮否?若已大壮,始行河车运转,四候采取:烹煎饵而服之,立干己汞。此即采陽配陰,皆由一而生者也。至于一呼一吸,一开一阖,无不自一气而分为二气。然心精肾气、心陰肾陽,无不赖真意为之采取、烹炼、交媾、调和。此即陰陽二气,合真意为三体,皆自然而然,无安排无凑合也。要必本于谦和退让,稍有自矜自强之心,小则倾丹,大则殒命。故曰:“强梁者不得其死,吾将以为教父。”学者须知,未得丹时,以虚静之心恃之;既得丹后,以柔和之意养之——慎勿多思多虑,自大自强可也。此为要诀中之要诀,学者知之!否则满腔杂妄,道将何存?如此而炼,是瞎炼也——一片刚强,虽得犹丧;如此而修,是盲修也——似此无药无丹,遽行采炼运转,不惟空烧空炼,且必伤情伤精。其为害于身心不小,乃犹不肯自咎,反归咎于大道非真,金丹难信:斯其人殆不知道之为道!至虚至柔,惟以虚静存心,和柔养气,道乃未有不成也已。
此言道家修炼,却病延年,成仙作圣,不外精气神三宝而已。然精非交感之精,所谓元始真如,一灵炯炯——前云“惚兮恍,其中有象”是。是由虚而生,虚即道。“道生一”即虚生精,精即性也。气非呼吸之气,所谓“先天至精,一气氤氲”——前云“恍兮惚,其中有物”是。是由一而生,一即精。“一生二”即精生气,气即命也。神非思虑之神,所谓灵光独耀,惺惺不昧,前云“杳兮冥,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是。自二百化,二即气,“二生三”即气化神——神即元神真意也。要皆太和一气之所化也。惟以柔和养之,斯得之耳。若著一躁切心,生一暴戾气,皆不同类,去道远矣。保身犹难,安望成仙!所以有强梁之戒也。太上以忍辱慈悲为教,故其言如此。孔子系《易》,尝于谦卦三致意,而金人欹器之类,示训谆谆,其即此意也欤!
第四十三章 无为之益
第四十三章 无为之益
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于无间,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
道者何?鸿濛一气而已。天地未开以前,此气在于空中;天地既辟以后,此气寓于天壤。是气固先天地而常存,后天地而不灭也。天地既得此气,天地即道。道即天地,言天地而道在其中矣。惟天地能抱此气,故运转无穷。万年不蔽者此气,流行不息、群类资生者亦此气——一气相通也。圣人效法天地,其诚于中者,即所以形于外,内外虽异,气无不同;其尽乎己者,即所以成乎人。人己虽殊,气无不一。究何状哉?空而已矣。一物通而物物皆通;空无不明,一物明而物物俱明。孔子云:“为政如北辰居所,而众星自拱。”孟子云:“君子过化存神,上下与天地同流。”是诚有不待转念移时,而自能如此一气潜孚,一气贯注进。故曰:“天下之大,自我而安。人物之繁,自我而育。古今之遥,自我而通。”圣道之宏,真不可及也。以是思之,宇宙何极,道能包之,抑何大乎!金玉至坚,道能贯之,不亦刚乎!然闻之《诗》曰:“维天之命,于穆不已。”又曰:“上天之载,无声无臭。”是柔莫柔于此矣。虽然,天地无此气,则块然而无用;人物无此气,亦冥顽而不灵。有之则生,无之则没。是“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刚”,以无气则无物也。大而三千世界,小而尘埃毫发,无不包含个中。不惟至柔,抑且无有——非孔子所谓视之不见,听之不闻,体物不可遣者欤?夫何相间之有?顾物至于极柔则无用矣;惟道之至柔,乃能撑持天下之至坚。物至于无有又何为哉?惟道之无有,乃能主宰天下之万有。此不过浑然一气,周流不滞焉耳。故太上曰:“吾是以知无为之大有益焉。”且夫天地无为而自化,圣人无为而自治,究无一民一物不被其泽,非由此气之弥纶而磅礴也哉?其在人身,浩气流行,不必搬运,自然灌溉周身,充周毛发,其获益良非浅矣。至于教之一事,古人以身教,不以言教。是有教之教,诚不若无教之教倍真也。夫天不言而四时行,圣不言而天下化。视之端拱垂裳,无为而平成自治者,不同一辙耶?故曰:“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噫,良可慨矣!
此状道之无为自然,包罗天地,养育群生,本此太和一气,流行宇宙,贯彻天人,无大无小,无隐无显,皆具足者也。是至柔而能育至刚,至无而能包至有。以故一通百通,一动群动,空谷传声,声声相应。道之神妙,无有加矣!非圣人孰能与于此哉!若在初学之士,具真信心,立大勇志,循途守辙,自浅而深,由下而上,始由勉强,久则自然,方能洞彻此旨。总要耐之又耐,忍之又忍,十二时中,不起厌心,不生退志,到深有得,居安资生,左右逢源,乃恍然于太上之旨,真无半句虚诳。至于修炼始基,古云“精生有调药之候,药产有采取之候”。先天神生气,气生精,是天地生物之理,顺道也。若听其顺,虽能生男育女,而精耗气散,败尽而死。太上悲悯凡人,流浪生死,轮回不息,乃示以逆修之道,反本归根,复老为少,化弱为强,致使成仙证圣,永不生灭。始教人致虚养静,从无知无觉时,寻有知有觉处。《易》曰:“寂然不动,感而遂通”是也。后天之精有形,先天之精无迹,即恍恍惚惚,其中有物,所谓玄关一动,太极开基也,自此凝神于虚,合气于漠,冥心内照,观其一呼一吸之气息,开阖往来,升降上下,收回中宫,沐浴温养。少倾杳冥之际,忽焉一念从规中起,一气从虚中来,即精生气也。此气非有形也——若有形之气,则有起止、有限量,安望其大包天地,细入毫毛,无微不入,无坚不破者哉?是气原天地人物生生之本也,得之则生,失之则死。虽至柔也能御至圣,虽至无也能宰万物,古仙喻之曰药,以能医老病,养仙婴也。故曰“延命酒、返魂浆”,又曰“真人长生根”,诚为人世至宝。古人谓万两黄金,换不得一丝半忽也。凡人能得此气,即长生可期。然采取之法,又要合中合正,始可无患。若有药而配合不善,烹煎不良,饵之不合其时,养之不得其法,火之大小文武,药之调和老嫩,服之多少轻量,一有失变,必如陰陽寒暑,非时而变,以致天灾流行,万物湮没矣。学者能合太上前后数章玩之,下手兴工,方无差错。吾点功至此一诀,诚万金难得,能识透此诀,则处处有把握,长生之药可得,神仙之地无难矣。
第四十四章 多藏厚亡
第四十四章 多藏厚亡
名与身孰亲?身与货孰多?得与亡孰病?是故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
夫人之好名好货者,莫不以名能显扬我身,货足肥润我身——身若无名,则湮没不彰矣;身若无货,则困苦难堪矣。是以贪名者,舍身而不顾;黩货者,丧身而不辞。贾子曰:“贪夫徇财,烈士徇名。”人情类然,古今同慨。然亦思名与身孰亲耶?以名较之,名外也,身内也。人只为身而求名,何以因名而丧身?岂名反亲,而身反疏乎?货与身孰多耶?以身拟之,身贵也,货贱也,人皆为身而求货,何以因货而亡身?岂身反少而货反多乎?亦未思之甚也!夫有名而性不存,与有身而名不显,孰得焉、孰失焉?舍身而货虚具,与失货而命常凝,孰存耶、孰亡耶?以是思之,与其得名货而失身,不如得身而失名货之为愈。况好名货者,损精神伤生命,甚爱所以大费也;厚储蓄者,用机谋,戕身心,多藏所以厚亡也。望重为国家所忌,积厚为造物所尤。古来势大而罹祸,财多而受诛者,不知凡几!皆由不知敛抑,不自退藏,贪多不止,以致结怨于民,获罪于天也。惟知足知止者,一路平常,安稳到底。无辱无殆,不危不倾,而长保其身,并及其子孙。范蠡所以无勾践之患,张良所以有赤松之游也。诚知几之士哉!后起者,将有鉴于斯文。
此借知足知止喻止火养丹,以名喻景,货喻药。贪幻景者多被魔缠,好搬运者难免凶咎。药未归炉,宜进火以运之;药既入鼎,宜止火以养之。火足不知止火,非但倾丹倒鼎,致惹病殃,并且丧命焚身,大遭危殆。又况大道虚无,并无大异人处。或贪美酒美味,艳色艳身,金玉珠玑,楼台宫殿;又或天魔地魔,鬼魔神魔,种种前来试道——或充为神仙,夸作真人,自谓实登凌霄宝殿——因此一念外驰,以致精神丧败,大道无成者不少;又或识神作崇,三尸为殃,自以为身外有身,而金丹至宝,遂戕贼于倾刻者亦多。若此等等,总由火足不止火,丹回不养丹,所以志纷而神散,外扰而中亡。修炼之士,幻名幻象,幻景幻形,须一笔勾销,毫不介意,如此知止知足,常养灵丹,则止于至善,永无倾颓焉。
第四十五章 大成若缺
第四十五章 大成若缺
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辨若讷。躁胜寒,静胜热,清静为天下正。
道本虚无自然,顺天而动,率性以行,一与天地同其造化,日月同其升恒,无有而无不有,无为而无不为也。当大道未成未盈之时,不无作为之迹,犹有形象可窥,觉得自满自足,不胜欣然;乃至大成之后,又似缺陷弥多,大成反若无成焉。大盈之余,又似冲漠无状,大盈反若未盈焉。是岂愈学而愈劣,愈优而愈绌乎?非也。盖道本人生固有之良,清空无物,静定无痕,一当形神俱妙,与道合真,我即道,道即我,有何成何盈之有?若使有成有盈,犹是与道为二,未抵神化之域。是以修道之士,愈有愈无,愈多愈少,绝不见有成与盈也。故大成若缺,大盈若冲。以故万象咸空,一真独抱。因物为缘,随时自应,诚塞乎天地,贯乎古今,放之而皆准也。其用岂有敝哉?其用岂有穷哉?当其心空似海,神静如岳,又觉毫无足用者。然及其浩气常伸,至刚至大,抑何直也?乃反觉屈郁之难堪。神妙无方,可常可变,抑何巧也?乃惟觉愚拙之无知。言近旨远,词约理微,非义不言,非时不语,辩何大乎?而总觉讷讷然,如不能出诸口。惟其如屈如拙如讷若此,是以心与虚,志与下,德与广,业愈崇焉。此殆道反虚无,学归自在。一与天地之运转而不知,日月之往来而不觉,所以其成大且久也。若皆太极之理,顺陰陽之常,久久熏蒸。铅火充盈,寒数九而堪御;薄团镇定,伏经三而可忘——太上所谓躁胜寒,静胜热者,其即此欤?至于清明在躬,虚灵无物,一归浑穆之天,概属和平之象,又何躁、何寒、何静、何热之有哉?学者具清静之心,化寒暑之节,而吾身之正气凝,即天下之正道立矣,又何患旁门之迭出耶?
此明道之至平至常,至虚至无。人未造虚无之境,平常之域,只觉其盈,不见其缺;只觉其优,不见其绌。所以太上云:“少则得,多则惑。”谚云:“洪钟无声,满壶不响。”洵不虚也。大德不德,是以有德;大为无为,是以有为,非谦词也。道原虚无一气,惟其有得,是以无得;惟其无得,是为有得。故道愈高,心愈下;德弥大,志弥卑,斯与道大适焉。若一有所长,便诩诩然骄盈矜夸,傲物凌人,其无道无德,大可见矣。太上故云“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方为得之。学者切勿视修道炼丹,一如百工技艺之术,自觉有益,斯为进境。若修道总以虚无为宗,功至于忘,进矣。至于忘忘,已归化境。夫以学道之士,退则进,弱则强。虚为盈,无为有,以反为正,以减为增。故学之进与不进,惟视心之忘与不忘耳。
第四十六章 天下有道
第四十六章 天下有道
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天下无道,戎马生于郊。罪莫大于可欲,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故知足,知足常足。
天下有道,君民皆安,征伐无用,故放马归林,开田辟地,以期粪其田而已。天下无道,世已乱矣,时有为焉,盗贼迭兴,干戈日起,不用兵马,乌能已乎?故戎马养于郊野,以待国家之需要。是马之却也为有道,马之生也因无道,马之关于天下大矣。呜呼!安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型仁讲义,敦诗说礼,长安有道之天!无如升平久而享用隆,嗜好兴而贪婪出。既得乎此,又歉乎彼,而奇技婬巧之物,悉罗列于前。鲜衣美食之不足,又思乎寝室瑶台。千里邦畿犹不广,复念及于万里圻封。吁嗟!内作色荒,外作禽荒,又加之以尚利急功,穷兵黩武,苛求不已,贪得无厌,内外侮乱,不亡何待?缘其故皆由一念之欲肇其端也。欲心起而贪心生,贪心生而未得期得,既得恐失。若此者,纲常不坏,祸患不兴,国家不至覆败,天下不底灭亡,未之有也。故曰:“罪莫大于可欲。”假使无欲,贪何由生?贪既不生,则苟合苟完苟美之风,不难再见也。其曰“祸莫大于不知足”——夫人既欲心不起,此志常满,此心常泰,无求于世,无恶于人。事之得也任之,事之不得也亦任之,祸从何而起乎?又曰“咎莫大于欲得”——人既知足,自能守分安命,顺时听天,无谄无骄,不争不夺,率由坦平之道,长沐太和之风,又何咎之有哉?况真心内朗,真性内凝,修己以静,常乐于中,素位而行,不顺乎外。自然有天下者,常保其天下;有国家者,常保其国家;有身命者,常保其身命。所患者欲心一起,不克剪除,卒至穷奢极欲而莫之救也。欲求天下有道得乎?自古得失所关,只在一念。一念难回,遂成浩劫。此罔念所以致弥天之祸也。存亡所系,介于几希。几希克保,定启鸿图。此克念所由造无穷之福也。如此则知一念之欲,其始虽微,其终则大,可不慎欤?故曰:“知足,知足常足。”彼不知足者,愈求愈失,因愈失而愈求。遂致力倦神疲,焦劳不已,有何益耶?岂知穷通得失,主之在天,非人力所为。与其劳劳日拙,何苦休休之为得也。若知足者,顺其自然,行所无事,何忧何虑?不伎不求,又焉往而不臧耶?人其鉴诸!
此以天下比人身,以马比用火炼丹。人如有道则精盈气足,何事炼丹?顺而守之足矣。如其无道,则精消气散,不得不用元神真息以修治其身心。但下手之始,养于外田,故曰“戎马生于郊”。俟其陽生药产,而后行进火退符之功,野战守城之法,收归炉内,慢慢温养。迨垢秽除尽,清光大来,一如天下又安,国家无事,归马华山,故曰“却走马以粪”。但天下之乱,一身之危,莫不由一念之欲所致。若不斩除,潜滋暗长,遂至精髓成空,身命莫保,可悲也乎?凡人欲心一起,必求副其愿而后快。即令事事如意,奈欲壑难填,贪婪无厌,得陇望蜀,辗转不休——有天下者失天下,而有身命者,又岂不丧其身命乎?《诗》曰:“不伎不求,何用不臧?”惟知足者可以安然无事,而常居有道之天。不须功行补漏,但顺其自然,与天为一而已矣。太上戒人曰“罪莫大于可欲”三句,是教人杜渐防微,戒欺求慊工夫,与孔门言“慎独”,佛氏云“正觉”,同一道也。学者曾见及此否?
第四十七章 不为而成
第四十七章 不为而成
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其出弥远,其知弥少。是以圣人不行而知,不见而名,不为而成。
君子万物皆备,不出户庭以修其身。而世道之变迁,人心之更易,与夫推亡固存,反乱为治之机,无不洞晰于方寸。此岂术数为之哉?良以物我同源,穷一己之理,即能尽天下之理。是以不出户而知天下也。古人造化由心,不开窗牖以韬其光,而无言之帝载,不息之天命,与夫生长收藏,陰陽造化之妙,无不了彻于怀。此岂揣摹得之哉?亦以天人一贯,修吾身之命,即能契帝天之命。是以不窥牖而见天道也。若遨游他乡,咨询天下之故;交接良友,讲求天命之微,未尝不有所知。吾恐不求诸己,而求诸人,不索之内,而索之外,纵有所知,较之务近者为更少矣。故曰:“其出弥远,其知弥少”焉。明明道在户牖之间,奈何舍近而图远耶?孟子曰:“言近指远者善言也,守约施博者善道也。”以此思之,为学愈近愈远,弥约弥博,近与约安可忽乎哉?是以圣人抱一治涵三,观空习定,身不出门庐,足不履尘市,木石与居,鹿豕与游,一步不移,一人不友,似乎孤寂矣。而神定则慧生,虽不行而胜于行者多矣;虽无知而胜于知者远矣。凡人以所见为务,圣人则不见是图,故终日乾乾,惟于不睹不闻之地,息虑忘机;莫见莫显之间,戒欺求慊。只有内知,绝无外见,似乎杳冥矣,而无极则有生。虽不见而弥彰矣,虽无名而愈著矣。至于天下人物之繁,幽灵鬼神之奥,皆此无为之道为之。有伦而有要,成始以成终。所患者拘于知觉,著于名象,功好矜持,心多见解,致令此志纷驰,不能一德,此心夹杂,不如太虚,所以道不成而德不变。无惑乎枉劳一世精神,终无所得也。若此者,以之治世,不能顺理成章,无为而天下自归画一;以之修身,不能炼虚合道,无为而此身自获成真,彼徒外求奚益耶?故君子惟慎其独,而人道之要,天命之原,有不求而自知者。
此言道以无为为宗,慎独为要,则无为而无不为,无知而无不知矣。然非枯木槁灰之无为也。吾前云“万象咸空,一灵独照”,此为真意;又曰“一觉而动,一陽发生”,是为元气。采药炼丹,不过炼此性命二者。若无真意,性将何依?若无真气,命何由修?以真意采真气,两者浑化为一,即返于太极之初,斯谓之丹。故无为之中,又要有作有为;无知之内,又要有知有觉,方不堕空,不著有。迨至功力弥深,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久之空色两忘,浑然物化,斯与道大适矣。不知人道,观天道可知。孔子曰“天何言之,四时行、百物生”,即是无为之为。斯为至道之精。盖无为是天性,有为是天命;无知是元神,有觉是元气。天地间非二则不化,非一则不神。神而不神,不神而神,斯得一而两、神而化之妙境焉。此非吾言所能罄也。在尔修士,长养虚静,常守虚灵,斯性命常存,而大道可成矣。切勿以无为有为,各执一边——虽正宗也,旁蹊开焉,请各自揣量可也。
第四十八章 为道日损
第四十八章 为道日损
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矣。故取天下者常以无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学者记诵词章,与百工技艺之务,皆贵寻师访友,多见多闻,而后才思生焉,智巧出焉。知能愈广,作为愈多,始足以援笔成文,运斤成风。故曰:“为学日益。”若为道则反是。如以博览群书,泛通故典为事,不克返观内照,一心内守,则搜罗遍而识见繁,必心志纷而神明乱,虽学愈多道愈少,久则浑然太极,汩没无存矣。故为道者,须如剥蕉抽茧,愈剥愈少,弥抽弥无,以至于无无之境,斯为得之。修道至此,自然神妙莫测,变化无方:其聚则有,其散则无;欲一则一,欲万则万;日月星辰,随我运转;风云雷雨,听我经纶。其大为何哉?虽然,学者行一节、丢一节,如食蔗然,吃尽丢尽,仍返于无。故曰“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无为而无不为得矣。试观取天下者,不得不兴兵动马,称干比戈,乌得无事?然有事之中,须归无事,庶能一心一德,运筹帷幄,则心志不纷,谋猷始出。故出征者号令严明,耳不听外言,目不见外事,心不驰外营,始能运用随机,取天下犹如反掌。不然纷纷扰扰,事愈多则心愈乱,心愈乱则神愈昏,贼甫至而不能镇静自持,兵初交而遂凌乱无节。如此欲一战成功,难乎不难?又况东夷未靖,西戎又兴,彼难未平,此波复起——若不知静以制动,逸以待劳,鲜有不委去者。古之败北而走,倾城而亡,莫不由有事阶之厉也。兵法所以有出奇制胜,设疑设伏之谋。敌人望之,旌旗满目,草木皆兵,虽大敌当前,亦心惊胆落,未有不望风先遁者。惟有事视如无事,万缘悉捐,一心内照,如武侯于百万军中,纶巾羽扇,自在清闲,所以西蜀偏安,得延汉旅于危亡之际;若有事于心,则方寸已乱,灵台无主,似徐元直之为母归曹,不能再献奇谋,佐先帝以中兴,乌足取天下乎哉?
此言修道之人,若见日益,不见日损,则心昏而道不凝矣。故曰:“德惟一,二三则昏。”惟随炼随忘,随忘随炼,始不为道障。若记忆不置,剌剌不休,实为吾道之忧也。故必渐消渐灭于一无所有,斯性尽矣。然后由无而生有,所以能出没鬼神,变化莫测焉。经中云“天下”喻道,“取天下”喻修道,“有事无事”,喻有为无为。人能清净无为,纯是先天一气,道何难成?此即取天下之旨也。若搬运有为,全是后天用事,便堕旁门。此又不可取天下之意也。或曰采药炼丹、进火退符,安得无为?须知因其升而升之,非先有心于升也;随其降而降之,非先有心于降也。即至采取不穷,烹炼多端,亦是纯任自然,并无半点造作,虽有为也而仍属无为矣。彼徒咽津服气者,乌足以得丹而成道哉?
第四十九章 圣无常心
第四十九章 圣无常心
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矣。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矣。圣人在天下,惵惵为天下浑其心。百姓皆注其耳目,圣人皆孩之。
圣人之心,空空洞洞,了了灵灵,无物不容,却无物不照——如明镜止水,精光四射,因物付物,略无成心,何其明也!大无不载,小无不包,妍媸美恶,毫无遗漏,何其容也!虽然,究何心哉?不矫情、亦不戾物?故曰:“圣人无常心。”盖谓圣人未至不先迎,已过不留恋,当前不沾滞——无非因物赋形,随机应变,以百姓之心为心而已。夫百姓又何心哉?不过好善恶恶而已。所以圣人于百姓之善者,奖之劝之;于百姓之不善者,亦无不诱而掖之。是善与不善,圣人皆以阔大度量包容之。自使善者欣然神往,而益勉于为善矣;不善者亦油然心生,而改不善以从善矣。斯为“德善”矣。上好善则民莫敢不从。其感应之机,自有如此之不爽者。圣人又于百姓之信者,钦之仰之;于百姓之不信者,亦无不爱之慕之。是信与不信,圣人俱以一诚不二包涵之。自使信者怡然理顺,而弥深于有信矣;不信者亦奋然兴起,而易不信以从信矣。斯为“德信”矣。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其施报之理,不诚有如此之至神哉?民德归厚,又何疑乎?况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圣人以一心观众心,一理协万理。天下虽大,纳之以诚;百姓虽繁,括之以义。纵贤奸忠伪,万有不齐,而圣人大公无我,一视同仁。开诚布公,推心置腹,浑天下为一理,自有民日迁善而不知为之者。其过化存神之妙,岂若后世劝孝劝忠,示礼示义,所能几及耶?故曰“惵惵然为天下浑其心”焉。盖视天下为一家,合中国为一人,其仁慈在抱,浑然与百姓为一如此。故百姓服德怀仁,无不爱之如父母,敬之如神明,仰之同师保。凡系耳之所闻,目之所见,恒视圣人之声容以为衡,此外有所不知。故曰:“百姓皆注其耳目。”百姓之望圣人如此,圣人亦岂有他哉?惟御众以宽,使众以慈,如父母之于孩子:贤否智愚,爱之惟一;提携保护,将之以诚。如此而天下有不化者,未之有也。无为之治如此。以视夫言教法治者,相距不啻天渊矣。
经中“圣人”喻心,“天下”喻身。圣人之修身,不外元神元气。然人有元神,即有凡神;有元气,即有凡气。下手之初,岂能不起他念,不动凡息。惟知道者养之既久,自有元神出现。我以平心待之,即他念未除,我亦以平心待之。如此元神有不见者,未之有也。元神既生,修道有主,又当静守丹田,调养元气。我于此时,于元气之自动,当以和气处之,即凡气之未停,亦当以和气待之。如此而元气有不生者,亦无之也。须知元神为凡神遮蔽,如明镜为尘垢久封,不急磨洗,岂能遽明?元气被凡气汩没,犹白衣为油污所染,不善瀚濯,焉得还原?于此而生一躁心、动一恶念,是欲寻元神以为体,而识神反增其势。欲求见性,不亦难乎?是欲得元气以为主,而凡气愈觉其盛。欲求复命,岂易事哉?惟圣人之治天下,不论善恶诚伪,一以仁慈忠厚之心待之:善者善之,不善者亦善之;信者信之,不信者亦信之。一团天真,浑然在抱。即此是虚,即此是道。虚自生神,道自生气。应有不期然而然者。否则,心若不虚,已先无道,而欲虚神之克见,道气之长存,其可得乎?修身治世,道同一道,理无二理,知治世即知修身,明外因即明内理。故以此理喻之,其示学者至深切矣。学人用功,当谨守真常,善养虚无,则元神元气,自常来归。若起一客念,动一客气,恐不修而道不得,愈修而道愈远矣。学者慎之戒之!
第五十章 生生之厚
第五十章 生生之厚
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动之死地亦十有三。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盖闻善摄生者,陆行不遇兕虎,入军不被甲兵。兕无所投其角,虎无所措其爪,兵无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无死地。
天地之生物也,虽千变万化,无有穷极,而其道不外一陰一陽,盈虚消长,进退存亡而已。其间亦不外一太极之理气流行而已。夫生死犹昼夜也。昼夜循环,运行不息,亦如生死之循环,迭嬗不已。但其中屈伸往来,原属对待两呈,无有差忒。自出生入死者言之,则遇陽气而生者十中有三,逢陰气而死者,亦十中有三。其有不顺天地陰陽之常,得陽而生,犹是与人一样。自有生后,知识开而好恶起,物欲扰而事为多,因之竭精耗神,促龄丧命,所谓动之死地者,亦十中有三。是生之数,不敌其死之数;陰之机,更多于陽之机。造化生生之理气,不虞其竭乎?然而太极之元,无声无臭,动而生陽,静而生陰,发为五行,散为万物,极奇尽变,莫可名言,亦无欠缺。所以顺而生之,源源不绝;逆而用之,滴滴归宗。生者既灭,死者又添;死者既静,生者又动——此造化相因之道,鬼神至诚之德,寓乎其间,自元始以至于今,未有易也。不然,万物有生而无死,将芸芸者充满乾坤,天地不惟无安置之处,亦且难蓄生育之机。此消者息之,盈者虚之,正所以存在生之理也。人能知天地生生之厚,即在此消息盈虚,于是观天之道,执天之行,于杀机中觅生机,死里求生气,行春夏秋冬之令,含生长收藏之功。顺守逆施,彼天地生化众类,而成万年不蔽之天以此;人身返本还原,以作千古非常之圣,亦莫不由此。此岂靡靡者所能任哉?惟善于摄生之人,用陰陽颠倒之法,造化逆施之方——下而上之,往而返之;静观自在,动候陽生;急推斗柄,慢守药炉;返乎太极,复乎至诚;出有入无,亘古历今;同乎日月,合乎乾坤……以之遗大投艰,亦无入不得。即猛如虎兕,亦且化为同俦;利若甲兵,亦且销为乌有。亦何畏兕角之投,虎爪之措,兵刃之加,而计生死存亡于一旦耶?此何以故?以其无死地也。况圣人炼性立命有年,聚则成形,散则成气;日月随吾斡旋,风雷任其驱使。虎兕纵烈,兵刃虽雄,只可以及有形安能施于无形?天下惟无形者能制有形;岂有形者能迫无形乎?噫,万物有形则有生死,圣人无形则无生死,且主宰乎生生死死之原,万物视之以为生死,有何人灾物害,而漫以相加者哉?
此言十为天地之全数,三为三陽三陰。人禀乾三陽而生,遇坤三陰而死。此原是天地一陰一陽,屈伸往来,循环相因之理。非陰无以成陽,非死无以为生。故休息退藏,无非裕生生之厚德于疆也。其在纵情肆欲,灭理丧人同,其死却与人异。盖顺陰陽而生死者,固太极之浑然在抱,俱两仪之真气流行;若逆造化而生死者,皆本来之元气无存,因后起之陰邪太甚。故皆曰“十有三也”。十者全数,即道之包罗天地;三者天一生水,地二生火,一天二地,合水火而为三。且天一生水,金生水也;地二生火,木生火也,四象具焉。土无定位,游行于四象之中,即太极之纯粹以精者,主宰陰陽之气,运行造化之机,在天地则为无极。而太极之原在人身:静则无声无臭不二之元神;动为良知良能时措之真意——合之即五行也。此天地人物,公共生生之厚德,有物则在物,无物则还太虚,不以人物之生死而有加减也。是以善摄生者,入室静修,观我一陽来复,摄之而上升,摄之而下降,摄之而归炉温养,丹成九转,火候十分。所谓道高龙虎伏,德重鬼神软者是,有何虎兕兵刃之害哉?试观古人,深山僻处,虎兕为群,豺狼与伍,甘心驯伏,自乐驰驱者不少。又有单骑突出,群酋倾心,弃甲抛槍,敬如神明,爱若父母者。它如孝心感格,贼寇输诚;节烈森严,奸回恻念,皆由至诚之德,有以动之也。观上而兕无以投其角,虎无所措其爪,兵无所容其刃,洵不诬也。要之一元之理气,非造化之陰陽。我能穆穆熙熙,至无光明,又何生死之有?彼有生死者其迹也,我能泯其迹,一归浑沦之命,太和之天,虽迹有存亡,而理则长存而不蔽,又何生之足乐,死之堪忧乎?古圣人舍生取义,杀身成仁,视刀锯为寻常,烹鼎镬为末事,此何以故?良以有得于中,无畏于外焉耳。故曰“无死地”。它注水之成数七,合为十三亦是。
第五十一章 尊道贵德
第五十一章 尊道贵德
道生之,德蓄之,物形之,势成之。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道之尊,德之贵,夫莫之命而常自然。故道生之,德蓄之,长之育之,成之熟之,养之覆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道无名也,无名即无极。所谓清空一气,天地人物,公共生生之本。以其非有非无,不大不小,无物不包涵遍覆,故曰“大德”。道即万物所共之太极也;德又万物各具之太极也。是故万物资生,本太虚之理;一元之气,溥博弥纶。无巨细无隐显,莫不赖此道以为生,而托灵属命。陰陽燮理于其中,日月斡旋于其内,有如草木然:日夜之所息,雨露之所润,而得以培植其本根。是即道生这,德蓄之也。万物得所涵育,则熏蒸陶鎔,始而有气,久则有形。由是潜滋暗长,日充月盛,而人成其为人,物成其为无遗漏。是以万物莫不以道为尊,以德为贵焉。盖道为生人之理,非道则无以资生;德为蓄物之原,非德则无由蕴蓄。道之尊、德之贵为何如乎?然皆自天而授,因物为缘。不待强为,天然中道。无事造作,自能合德。莫或使之,莫或命之,而常常如是,无一勉强不归自然者。是道也,何道也?天地大中至正之途,圣人成仙证圣之要也。欲修金仙者,舍道奚由人哉?是以凝神于虚,合气于漠。虚无之际,淡漠之中,一元真气出焉,此即道之生也。道既生矣,于是致养于静,取材于动;一直在抱,万象咸空;常操常存,勿忘勿助,则蓄德有基矣。然顺其道而生之,则道必日长;因其德而蓄之,则德必日育。以长以育,犹物之畅茂繁殖,一到秋临而成熟有期也。夫道之既成且熟如此,而其间以养以覆,又岂有异于人哉?要不过反乎未形之初,复乎不二之真而已矣。究之生有何生?其生也,一虚无之气自运。我又何生之有而敢以为有乎?虽陽生之候,内运天罡,外推斗柄,似有为也;而纯任自然,毫无矜心作意于其际,非为而不恃者欤?以此修道,则德益进,而道日长,自然造化在乎手,天地由心,虽万变当前,亦不能乱我有主之胸襟。此不宰之宰而胜于宰也,非深且远之玄德哉?
此言人能盗天地这元气以为丹本,而后生之、育之、蓄之、长之,以还乎本来之天,即得道矣。然欲盗天地之元气,须先识无地之玄关。玄关安在?鸿蒙未判之先,天地初开始,混混沌沌中,忽然感触,真机自动,此正元气所在也,而修炼者必采此以为丹头。有如群陰凝闭,万物退蒧,忽遇冬至陽回,即道生矣。由是成性存存,温养于八卦炉中,久久气势充盈,一如夏日之万物畅茂,即憄蓄矣。物既生盈,花开成实。一如秋来之万宝告成。其在人身,养育胎婴,返回本来面目,即成之、熟之矣。物既成熟。仍还本初,一如冬日之草木成实,叶落归根,还原返三年乳哺,九载面壁,炼就纯陽之体,实成金色法身,必须万缘齐放,片念不存,空空洞洞,静候陽生。虽然,其生也,原来自有,而不可执以为有。即用升降之术,进退之工,未免有为——要皆顺气机之自然,而无一毫矫强,非有为而不恃所为耶?至德日进、道日长,而文武抽添,沐浴封固,无不以元神主宰其间。此有主而无主,无宰而有宰存焉。如此修道,道不深且远哉?故曰“玄德”。
第五十二章 天下有始
第五十二章 天下有始
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没身不殆。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开复归其明,无遗身殃,是谓袭常。
金丹一物,岂有它哉?只是先天一元真气,古人喻为真铅、为金花、为白雪、为白虎初弦之气——种种喻名,总不外乾坤交媾之后,乾失一陽而落于坤宫,坤得此乾陽真金之性,遂实而成坎。故丹曰金者,盖自乾宫落下来的,在人身中谓之陽精。此精虽在水府,却是先天元气,可为炼丹之母。修士炼药临炉,必从水府逼出陽铅以为丹母。故曰:“一身血液总陰,一身陽精人不识。”此个陽精,不在内不在外,不入六根门头,不在六尘队里,隐在形山,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却又生生不息,是人身之真种子、大根本也。一已陰精,不得先天陽铅以为之母,则陰精易散,无由凝结为丹。是以之气,同类有情之物,烹炼鼎炉;然后先天真一之气、至陰之精,从虚极静笃、恍惚杳冥时发生出来——上丹母也,亦母气也。用陽火以迫之飞腾而上至泥丸,与久积陰业混合融化,降于上腭,化为甘露——此陰精也,亦号子气。由是下降重楼,倾在神房,饵而吞之,以温温神火,调养此先天真气与至陰之精,此即太上曰“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复守其母”。始也母恋子而来,继也子恋母而住,终则子母和偕而相育,陰陽反覆以同归,虽没身不殆也。从此确守规中,一灵内蕴,务令内想不出,外想不入,缄口不言,六门紧闭,绵绵密密,不贰不息,勿助勿忘,有作无作,若勤不勤。如此终身,金仙证矣。否则有济于外图,先已自丧其内宝。所谓“口开神气散,意乱火功寒”。重于外者轻于内,命宝已矣,命根何存?故终身不救也。人能塞兑闭门,宝精裕气,母气、子气合化为丹。古云:元始天王,悬一黍珠于空中,似有非有,似虚业虚,惟默识心融者,乃能见之。小莫小于此丹,能见者方为明哲之士。当其陽气发生,周身苏软如绵,此至柔也。能守此至柔之气,不参一意,不加一见,久之自有浩气腾腾,凌霄贯日。故“守柔曰强”。然下手之初,神光下照于气海,继则火蒸水沸,金精焕发,如潮如火,如雾如烟,我当收视返听,护持其明,送归土釜,仍还我先天一气——小则却病延年,大则成仙证圣,身有何殃可言哉?不然,老病死苦,转眼即来,能不痛耶?要皆人自为之,非天预为限之也。夫人既不爱道,独不爱身乎?切勿自遗身殃,后悔无及。此为真常之道,惟至人能袭其常,不违其道。故日积月累,而至于神妙无方,变化莫测。语云:“有恒为作圣之基,虚心是载道之器”,人可不免乎哉?
此言真陽一气,原从受气生身之初而来。人之生生于气,气顾不重哉?试思未生以前,难道无有此气?既死而后,未必遂灭此气。所谓先天一气,悬于太空之中,有物则气在物,无物则气还太空。天地间举凡一切有象者,皆有生灭可言,惟此气则不生不灭,不垢不洁,不增不减,空而不空,不空而空,至神而至妙者也,故为天下万物生生不息之始气。学道人知得此个始气,则长生之道可得,而神仙之位可证焉。夫神仙亦无它妙,无非以此陽气留恋陰精,久久烹炼,则陰精化为陽气,陽气复还陽神,所谓“此身不是凡人身,乃是大罗天上仙”。倘若独修一物,焉得此形神俱妙,与道合真,而极奇极变,至圣自灵者哉?故火候到时,金丹发象,自然口忘言,舌忘味,鼻忘臭,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所谓丹田有宝,自然对境忘情。此轻外者重内,守内者忘外,一定理也。然在未得丹前,又当塞兑闭门,为积精累气之功,且知小丹者为明哲,守太和者自刚强。以神入气,以气存神,忽然一粒黍珠,光通法界,此即金丹焕发,大道将发之候矣。始也以神降而候气,继则气生,复用神迫之使上,驱之令归,即长生之丹得,而身何殃之有哉?是在人常常操守,源源不息可也。
第五十三章 行于大道
第五十三章 行于大道
使我介然有知,行于大道,惟施是畏。大道甚夷,而民好径。朝甚除,田甚芜,仓甚虚;服文綵,带利剑,厌饮食,财货有余,是谓盗竿。非道也哉!
君子之道,造端夫妇;圣人之道,不外陰陽。苟能顺天而动,率性以行,成己为仁,成物为智。合内外而一致,故时措而咸宜。有何设施之不当,足令人可畏乎哉?无如道本平常,并无隐怪;末世厌中庸中喜奇异,遂趋于旁蹊曲径而不知。有如朝廷之上,法度纪纲,实为化民之具,而彼昏不觉,概为改除。且喜新进而恶老臣,好纷更而变国政。先代典型,尽为除去,犹人身之元气伤矣。朝无善政,野少观型。于是堕农自安,田土荒芜,草菜不治,财之源穷矣。靡费日甚,仓廪虚耗,菽粟无存,财之储罄矣。非犹人身之精气,概消磨而无复有存焉者乎?不图内实,只壮外观。由是衣服必极光华,刀剑务求精彩,饮食须备珍馐,财货更期充足,不思根本之多匮,惟期枝叶之争荣。如此而欲取之无尽,用之不竭,在在施为,俱无碍也,不亦离乎?是皆由不须自然之天,日用常行之道,有以致之也。犹盗者窃物。藏头露尾,如竿之立,见影而不见形——喻修道者之以假乱真也。大道云乎哉!
此介然有知,是忽然而知,不待安排,无事穿凿。鸿鸿濛濛,天地初开之一气,先天原始之祖气是。是即孟子乍见孺子之入井,皆有怵惕恻隐之一念。吾道云从无知时忽然有知,真良知也。此等良知之动,知之非艰,而措之事为,持之永久,则非易耳。当其动时,眼前即是,转瞬而知诱物化,欲起情生,不知不觉,流于后天知识之私。此须而施之,所以可畏也。惟眼有智珠,胸有慧剑,识破妖魔,斩断情丝,自采药以至还丹,俱是良知发为良能,一路坦平,并无奇怪,此大道所以甚夷也。无奈大道平常,而欲躁进以图功者,往往康庄不由,走入旁蹊小径,反自以为得道,竟至终身不悟,良可慨也夫!朝喻身也,身欲修饰,不欲覆灭,必须闲邪存诚,而后人欲始得净尽,天理乃克完全。久久灵光焕发,心田何致荒芜之有?精神团结,仓廪何至空虚之有?不文绣而自荣,匪膏粮而克饱,又何服文采,厌饮食之有?且慧剑锋锐,身外之利刃无庸;三宝克全,身内之货财不竭。若此者,真能盗天地灵陽之气以为丹者也。胡今之人,不由中庸,日趋邪径;一身尘垢,除不胜除?而且妄作招凶,元陽尽失。于是纷来沓往,并鲜空洞之神。荒芜已极,关窍非尽塞乎?力倦神疲,毫无充盈之象。空乏堪嗟,精气非尽塞乎?徒外观之有耀,而文采是将;徒利剑之锋芒,而腰带是尚。亦已末矣!乃犹厌饮食以快珍馐,好货财以期丰裕,何不思学道人巧用机关,盗回元气,固求在内而不在外者也。《易》曰:“作易者其知盗乎?”正此之谓也。若舍此而它图,支离已甚,敢云大道?他注云,“介然”数句,是倏忽而有一线之明,何尝非知。但验诸实行,每多穷于措施,故云可畏。此明大道之不易也。下一节言学者不探本源而徒矜粉饰,不求真迹而徒务虚名,是犹立竿见影,得其似不得其真,故谓之盗竿。此讲亦是。古来凡有道者,肌肤润泽,毛发晶莹,等等效用,要皆凡人所共有,然未可以为定论也。又况炼精炼气,陽光一临,陰霾难固,犹霜雪见日而化。故陈年老病,悉化为疮疡脓血,从大小二便而出,不但初学有之,即至大丹还时,亦有变化。三尸六贼,流血流脓,臭不堪闻者,惟有心安意定,于道理上信得过,于经典中参得真足矣。须知遏欲存诚,去浊留清,层层皆有陰气消除,陽气潜长,学道人不可不知以外之事。莫说身体光荣,行步爽快,不可执以为凭,即飞空走雾,出鬼没神,霎陽千变,俄顷万里,亦不可信以为道。盖奇奇怪怪,异端邪教,必惑奇途,造成异类。可惜一生精力,竟入左道旁门!欲出世而涉于三途六道,不亦大可痛哉?太上此章大意,教人从良知体认,方无差误。无奈今之学道者,只求容颜细腻,身体康强,岂知外役心劳,而良田荒芜,宝仓空旷,先天下精气为所伤者多矣。后天虽具,又何益乎?果然三宝团聚,外貌自然有光。彼驰之于外,而矜言衣食者,何若求之于内,而先裕货财也。内财既足,外财自赅。岂同为盗者,不盗天地灵陽之气,而徒盗圣人修炼之名也哉?
第五十四章 修之于身
第五十四章 修之于身
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脱,子孙祭祀不辍。修之于身,其德乃其;修之于家,其德乃余;修之于乡,其憄乃长;修之于国,其德乃丰;修之于天下,其德乃普。故以身观身,以家观家,以乡观乡,以国观国,以天下观天下。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
天地之生人也,赋之气以立命,即赋之理以成性。理气原来合一,性命两不相离。要皆清空一气,盘旋天地,盈虚消息,纯乎自然,造化往来,至于百代者也。人类虽有不齐,造物纵有不等,而此气同,即此理同,终无有或易者。圣人居中建极,亭亭矗矗,独立而不倚,中行而不殆,虽穷通得丧,忧乐生死,万有不同,而此理此气,流行于一身之中,充塞乎两大之内,绝不为稍挫。谓非“善建者不拔”乎?否则有形有质——即岩岩泰山,高矣厚矣,犹有崩颓之患。盖以有形者虽坚固而难久;惟无形之理气,不随物变,不为数迁,历万古而常新焉。此道立于己,化洽诸人,自然深仁厚泽,沦肌夹髓,斯民自爱戴输忱,归依恐后,无有一息之脱离而不相联属者。虽日胶漆相投,可谓坚矣;水乳交融,可谓和矣。而聚散无常,变迁亦易,不转瞬而立见睽违。惟仁心仁闻,被其泽者爱之不忘,即闻其风者亦怀之不置,何异子弟之依父兄,如臂指之随心,无有隔膜不属者。谓非“善抱者不脱”乎?自此君子贤其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无非垂裳以治,共仰无为之休。圣人虽不常存,而其德泽之深入人心者,终古未常稍息。《诗》曰:“世世子孙,勿潜引之。”其斯之谓乎?昔孔子赞舜之大孝曰:“宗庙享之,子孙保之。”足见德至无疆,子孙祭祀,亦万古蒸尝不绝,千秋俎豆维新。语云:“有十世之德者,必有十世之子孙保之。有百世之德者,必有百世之子孙保之。”至于大德垂之永久,虽亿千万年,而子孙继继绳绳,愈悠久愈繁盛,其理固有如是之不爽者。此皆以无为自然之道,内修诸已而不坠,外及诸人而不忘,所以天体滋至,世享无穷焉。人以此道修之一身,而形神俱妙,与道合真。道即身、身即道,是道是身,两无岐也,德何真乎!且道修之乡,乡里联为一体;道修之国,国家视如一人。其德之长之丰,又何如乎?果能静镇无为,恬淡无欲,自然四方风动,天下归仁,民怀其德,无有穷期,德何普乎!此非以势迫之,以利啖之也。盖本固有之天良,以修自在之真心,如游子之怀家,故老之重逢,乐有莫之至而至者。人与己异体而不异心,同命而应同性,故明德即新民,安人由修己,无或异也。况乡为家之所积,国为乡之所增,天下之大,万民之众,无非一家一乡一国之所渐推而渐广,愈凑而愈多。知一人之道即家国天一之道,一己之修即家国天下之修。反求诸己,须推诸人,自有潜孚默化,易俗移风,而熙熙皞皞,共乐其乐也。故曰:“有德化而后有人心,有人心而后有风俗。”其道在乎身,其德及乎家,而其化若草偃风行,无远弗届,将遍乡国以至于天下。呜呼噫嘻!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故也。
《易》曰:“大哉乾元。刚健中正,纯粹精矣!”是知道为先天乾金,至刚至健,卓立于天地之间,流行于万物之内,体物无遗,至诚不息。势常伸而不屈,直而不挠,擎天顶地,摩汉冲霄,国未尝稍拔也。然皆无极之极,不神之神,以至于卓卓不摇如此。人能以无极立其体,元神端其用,即古云采大药于不动之中,行火候于无为多内,居中建极,浩然之气,气依于神,神气交感,纽结一团,即归根复命,道常存矣。夫人之生也,神与气合;其死也,神与气离。人能性命会合,神气融和,即抱元守一。我命由我不由天矣,何脱之有?由是神神相依,气气相守,一脉流传,一真贯注,自能千变万化,没鬼出神,有百千万亿化身,享百千万亿大年。谓非子生孙孙又生子,子子孙孙,根深叶茂,源远流长,万代明禋不辍乎?要不过以元气为药物,以元神为火候而已。夫元气者无气也,元神者不神也。以神炼气而成道,如以火炼药而成丹。凡丹有成有毁,神丹则无终无始,故曰“金丹大道历万年而不磨”。无非以己之德,修己之身,非由后起,不自外来,其德乃真矣。天地生人虽清浊不同,贤否各异,而维皇诞降,由家庭以及天下,无不厥有恒性。故一心可以贯万姓,一德可以孚万民。是修身齐家,德有余矣;修身化乡,德乃长矣。至于治国平天下,莫非垂衣裳而天下化,究无有外修身而可以普获帡幪者,此治世之常道也。反之修身,又何异焉?论国家天下,原是由近而远,一层一层之意,如精气神三者一齐都有,不是一步还一步。自初功言曰炼精,而气与神在焉。二步曰炼气,而神与精在焉。三步曰炼神,而精与气亦在焉。即还虚合道,道合自然,自始至终,俱不离也;离则无道矣。身比精,精非交感之精,乃受气生形之初,所禀太虚中二五之元精。修之身,即炼精化气。修行人初持也,人得此精以生,亦得此精以长。以精修身,不啻以身修身,其真为何如哉!以气而论,精为近于身者,气则稍远。“修之家其德乃余”——夫采外边真陽之气,炼内里真陰之精,即如以身齐家,其得于己者,不绰绰然有余裕耶?乡视身又更远,比家稍近,犹之神,然神如火也。热者属气,光者属神,是二而一。修之乡即炼神还虚。故曰“其德乃长”,以其长生而悠久也。至于国视乡为近,比身又更远,其广宽非一目可睹。国比虚也,修之国即炼虚合道。夫炼至于虚,与清虚为一,朗照大千,而况天下乎!故曰:“其德乃普。”它如以身观身,家观家、乡观乡、国观国、天下观天下,无非以一己之身家为天下身家之表率,以一人之乡国为天下之乡国观太上取喻,其意切近,其义精微,大道无它,精之又精,以至于虚无自然。尽矣!学大道者亦无它,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自然。无为而无不为,尽矣!然内药外药,内丹外丹,取坎填离,抽铅添汞,种种喻象比名,要不外以身中禀受于天地之精气神——以其生来素具,只因陷入血肉躯壳之中,故曰“陰精、陰气、陰神”;以其与生俱来,故曰“内药”。修士兴工之始,必垂帘塞兑,凝其中,调其息,将三元会合于一鼎,一鼎烹炼乎三元——名曰炼精,实则神气都归一窍。直待神融气畅,和合为一,于是气机发动,蒸蒸浮浮,是曰气化,又曰水底金生,又曰凡父母交而产药。此是人世男女,须以生人之道;若不知逆修之法,顷刻化为后天有形之精,从肾管而泄。故“固气留精,决定长生”。人欲长生,此精之化气,即是长生妙药。如有冲突之状,急须内伏天罡,外推斗柄,进退河车,收回中宫再造。此为炼内药也,精气神亦混合为一者也,岂仅气化云哉!一内一外,一坎一离,始而以身之所具,交会黄房,温养片晌,则气生焉,此以神入气,以身中之精,炼出天地外来灵陽之气,即炼精化气。继以此气采之而升,导之而降,送归土釜,再烹再炼,即是以铅制汞,以陽气伏陰精。盖精原己身素具,故曰“离己陰精”。气由精化而产,故曰“坎戊陽气”。非精属心中,气生肾内也。自涌泉以至气海皆属陽,陽则为坎;自泥丸以至玄关皆属陰,陰则为离。是水火之气为坎离,非以心肾为坎离也明矣。又曰坎中有气曰地魄——在外药白虎是也,在内药金丹是也。此丹从抽铅添汞,合一而生者也,均属水府玄珠。内外之说,一层剥一层,非真有内外也。离宫有精曰天魂——在外药青龙是他,在内药己之真精是也。水中金生,即精中气化——在外药白虎初弦之气是也,在内药铅中之银是也。又曰金丹长生大药。只此乾元一气陷入人身,非以神火下煅,则沉而不起。且欲动而倾,此如灯之油,灯无油则息,人无气则灭。人之生生于此,故为长生大药。以其自乾而失于坎,今复由坎还乾,金丹之说所由来也。夫人欲求长生,除此水乡铅一味,别无他物。但此金丹,虽曰人人自有,然非神火烹煎,别无由生。及真金一生,再将白虎擒龙,自使青龙伏虎。龙虎二气复会黄房,二气相吞相啖而结金丹。运回土釜,会已真精,再以神火温养而结圣胎。既结胎,内用天然真火,绵绵于神房之中,外加抽添凡火,流转于一身之际,即日运己汞包固真精,久则脱胎而出。升上泥丸,炼诸虚空,务归本来自然之地。不是精气神三宝攸分,亦不是内外二药各别,苟非坐破蒲团,磨穿膝盖,自苦自炼,安能了悟底蕴?吾今聊注大概,不过为后学指条大路耳。且道本平常,非有奇异,愈精愈平常。它如变化莫测,在世人视之,以为高不可望,妙无从窥,而以太上道德一经思之,即如三清太上,亦只是一个凡人造成。但凡人以生死为喜忧,仙则视生死如昼夜。一生一死,即如一起一卧,须而行之,不尽安然。有谓长生不死为仙家乐事者,非也。人以长生为荣,仙则以须理为乐。虽杀生成仁,舍生取义,亦所素甘。不然刀锯之惨,谁不畏哉?古来志士仁人,多视鼎镬为乐地,死亡为安途者,盖见得理明,信得命定。其生其死,无非此心为之运行。生而不安,不如速死,犹醒而抱痛,不如长眠。只要神存理圆,生何足荣,死何足辱?一听造化运行,决不偷生于人世。如好生恶死,是庸夫俗子之流,非圣贤须时应天之学也。否则,孔子何以七十而终,颜子何以三十而卒?须天而动,不敢违也。此岂凡人所能见哉?窃愿学者只求于内,无务于外,患难生死,一以平等视之。此心何等宽阔,何等安闲?谚云:“认理行将去,由天摆布来。”如此落得生安死泰,永为出世真人,岂不胜于贪生怕死之徒,时而欣欣于内,时而戚戚于怀,此心终无宁日耶?况有道高人,天欲留之以型方训俗,我不拒之,亦不求之,但听之而已,初何容心于其间乎?盖生死皆道也,尽其道而生,尽其道而死,又何好恶之有哉?凡有好恶于中者,神早乱,性早亡,不足以云仙矣。
第五十五章 含德之厚
第五十五章 含德之厚
含德之厚,比于赤子。毒虫不螫,猛兽不据,攫鸷不搏。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朘作,精之至也。终日号而嗌不嗄,和之至也。知和曰常,知常曰明。益生曰祥。心使气曰强。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
《易》曰:“天地絪缊,万物化醇。男女媾精,万物化生。”以发生之初,去天不远,其气柔脆,须其势而导之、迎其机而养之,犹可抵于纯化之域,太和之天。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也。”以赤子呱地一声,脱离母腹,虽别具乾坤,另开造化,然浑浑沦沦,一团天真在抱,无知识、无念虑,静与化俱,动与天随。古仙真含宏光大,厚德无疆,较诸赤子,殆相等也。当父母怀抱之时,鞠育顾复,足不能行,手不能作。虽有毒虫,不能螫焉;虽有猛兽,不能据焉;虽有攫鸷,无从搏焉——以动不知所之,行不知所往,是无虞于毒虫,而毒虫不得螫之也;无虞于猛兽,而猛兽不得据之也。且危居在榻,偃息在床,不为攫鸷所窥,而攫鸷亦来得搏之也。倘年华已壮,动履自如,虽有游行之乐,不获静室之安,其能免恶物之患者,盖亦鲜矣。况赤子初生,未知牡牝之交欢合而朘作。足见元精溶溶,生机日畅。人能专气致柔如婴儿之初孩,则自有精之可炼。第其时呱呱而泣,声声不断,虽至终日呼号,而咽嗌不嗄,此非常随意而唤,任口而腾也。要皆天机自动,天籁自鸣,无安排,无造作,和之至矣。得知元和内蕴,适为真常之道,不假一毫人力以矫强之,而守其真常,安其固有。《诗》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其斯之谓欤?若非以和柔之气,修诸身心之中,安得生而益生,天体滋至于勿替,人之祥莫祥于此。第自强壮而后,天心为人心所乱,精神之耗散者多。今以太和为道,大静乃能大动,至柔方克至刚。于是以心役气,务令此气同归赤子,不以气动心,致使此心乘乎太和,庶几和而不流,强哉矫矣,非独赤子为然也。观之万物,其始柔脆,其终强壮。柔脆者生之机,强壮者死之兆。是以物壮则老,不如物稚则生。生者其道存,老者其道亡。故曰物老为不道,不道不如其早已。世之修道者,盍早已其老之气,而求赤子之气乎?果得同于赤子,无恐无怖,无识无知,一片浑沦,流于象外,所谓和也。夫天道以和育物,人能知之,则健行不息,故曰常。知常则洞达陰陽,同乎造化,故曰明。修身立命,夺天地生杀之仅,人之祥瑞,莫大于此。炼神还虚,得长生不坏之道,强斯至也,又何不道之有哉?
此教人修身之法,取象于赤子。庄子曰:“儿子动不知所为,行不知所之,身若稿木,心如死灰,祸亦不至,福亦不来。”祸福无有,焉有人灾物害哉!“毒虫”几句即此意。后云采药炼丹,须取天一新嫩之水,此水即人生生之本。犹如一轮红日,夜半子初,清清朗朗,照耀于沧海之中;又如一弯秋月,发生庚震之方——正是修士玄关窍开,恍惚杳冥,方有此境。盖以初气致柔,犹万物折枝抽芽。于此培之养之,方能日增月长,至于复命归根,以成硕果之用。若桑榆晚景,则物既老而将衰,不堪采以为药。但老非年迈之谓也,是言药老不可以为丹。若以年而论,即老至八、九十岁,俱可以修成长生不老之仙。何者?一息尚存,此个太和之气,俱足于身,无稍欠缺。非至人抉破水中之天,一身内外,两个消息,则当面错过者多矣。学者欲修金丹大道,非虚心访道,积德回天,则真师无由感格,白虎首经莫觅,一任青年入道,必至皓首无成。更有误认邪师,错走岐路,一生之精力,竟流落于禽兽之域者不少,学者慎之!
第五十六章 为天下贵
第五十六章 为天下贵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塞其兑,闭其门,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故不可得而亲,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贵,不可得而贱。故为天下贵。
大凡无德之人,当其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辄欣欣然高谈阔论,以动众人之耳,故容悦于一时,不知革面洗心,返观内证。孔子曰,“道听途说德之弃”,洵不诬也。若真知大道之人,方其偶有所知,朝夕乾惕之不暇,安有余力以资口说,徒耸外人之听闻耶。即令温故知新,悠然有会意处,亦自有之而自得之——犹饮食餍饫,即醉且饱,惟有自知其趣味,难为外人道也。彼好与人言者,殆有不足于己者焉。而况德为己德,修为己修,知之既真,藏之愈固,窍恐一言轻出,即一息偶离,斯道之失于吾心者多矣。此知者所以不言也。若言焉者,其无德于己,实不知乎道;使果有所知,又孰肯轻泄如斯乎?是言者不知益审矣。又况不可言者精华,可言者皆糟粕。知者非不言,实难言也。言者非不知,盖徒见其皮肤耳。所谓“得了手,闭了口”者,诚知得道匪易,讵容以语言耗其气,杂妄损其神,矜才炫能标其异,徒取恶于流俗哉!以故有道高人,塞兑闭门,养其气也;挫锐解纷,定其神也;和光同尘,随时俯仰,与俗浮沉,如愚如醉,若讷若痴,众人昏昏我亦昏昏,不矜奇,不立异,与己无乖,于世无忤也。苟有一毫粉饰之心,驰鹜之意,即不免放言高论,以取快于一言。如此者,非为名即为利。岂不闻太上告孔子之言乎:“可食以酒肉者,我得而鞭扑。可宠以爵禄者,我得而戳辱。”惟闭户潜修,抱元守一,神默默,气冥冥,沉静无言,怡然无欲,无为为为,无事为事,则人不可得而亲亦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亦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贵亦不可得而贱。此求诸己,不求诸己,不求诸人,尽其性复尽其命,故为天下之所最贵。三界之内,惟道独尊。我修我道,即我贵我道,天下无有加于此者。太上曰:知我者希,则我贵焉。学者亦知之否?
此言有道之人,必不轻言,以世上知道者少。苟好腾口说,不惟内损于己,亦且外侮于人。《易》曰:“机事不密则害成。”古来修士,因轻宣机密,以致惹祸招灾者不少。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即使可与言者,亦兢兢业业,其难其慎,试之又试,然后盟天质地,登坛说法,亦不敢过高过远,刺刺不休。足见古人韬光晦之功,即见古人重道敬天之意。彼轻易其言者,皆无得于己,不知道者也。若果知之,自修自证之不遑,又安有余闲以为谈论耶?彼放言无忌者,在贵即有贱之为得也。夫以我贵我道,自一世可至万世,天下孰有加于此者?学者修其在己,刻刻内观,勿使议论之风生可也。
第五十七章 以正治国
第五十七章 以正治国
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吾何以知其然哉?以此:夫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人多利嚣,国家滋昏;人多伎巧,奇物滋起;法令滋彰,盗贼多有。故圣人云:“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
孔子曰:“吾道一以贯之。”是知道只一道,而天下万事万物,无不是此道贯通流行。所谓一本散为万殊,万殊仍归一本是。治身治世,其大端也。治世之道,莫过士农工商,各安生理;孝悌忠信,各循天良。此日用常行之事,即天下之大经,万古之大法,固常道也,亦正道也。人人当尽之事,即人人固有之良。为民上者,躬行节俭,力尽孝慈,为天下先,而又庄之蒞之,须以导之,不息机以言静镇,不好事以壮规模,一正无不文,自有风行草偃,捷于影响者焉。孟子曰:“一正君而国定矣。”又曰:“天下之生久矣。”一治一乱,循环相因。自古及今,未有或爽。虽然,治则用礼乐,乱则用兵戎,一旦两军对垒,大敌交锋,社稷安危,人民生死,系于一将,顾不重哉?虽权谋术数之学,智计机变之巧,非君子所尚,然奉天命以讨贼,仗大义以吊民,又不妨出奇制胜也。兵法所以有掩袭暗侵,乘劳乘倦,离间反间,示弱示弱,神出鬼没之奇谋焉。惟以奇用兵,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不伤民命,不竭民财,而万民长安有道之天,共享太平之福,不诚无事也哉?然联山河为一统,合乾坤归一人,此中岂无事事?但任它事物纷投,而此心从容镇静,自然上与天通,而天心眷顾;下为民慕,而万民归依,天下于焉可取也。故曰:“唐虞揖让三杯酒,汤武征诛一局棋。”惟见天下不甚希奇,取天下亦不介意,所以胸中无事,其量与天地同。故蒞中国,抚四夷,有不期然而然者。此治世之道如是。吾何以知其然哉?以治世之道,不外治身,身犹国也。视听言动,一准乎礼;心思智虑,一定以情;内想不出,外想不入,性定而身克正。至于静养既久,天机自动。以须生之常道,为逆修之丹法,临炉进火,大有危险。太上喻为用兵,务须因时而进,相机而行,采取有时,烹炼有地,野战有候,守城有方,不得不待时乘势,出之以奇计也。它如药足止火,丹熟温炉,超陽神于虚境,养仙胎于不坏,又当静养神室,毫无一事无心,而后丹可就仙可成。此治身之道,即喻治世之功。吾所以知治世之道者,即此治身之法而知之也。夫取天下者在无事,而守天下者又不可以多事。否则兴条兴款,悬禁悬令,使斯民动辄龃龉,势必奸究因之作弊,民事于焉废驰。天下多忌讳,而民所以日贫也。金玉玑珠,舆马衣服,民间之利器弥多。而贪心一起,欲壑难填,神焉有不昏,气焉有不浊者哉?浑朴不闻,奸诈是尚。一有技巧者出,人方爱之慕之,且群起而效尤之,于是奇奇怪怪之物,悉罗致于前。呜呼噫嘻!三代盛时,君皆神圣,民尽淳良,令悬而不用,法设而不施,所以称盛世也。今则法网高张,稠密如罗;五等刑威,违者不赦;三章法典,犯者必诛。顾何以法愈严而奸愈出,令愈繁而盗愈多乎?盖德不足以服民心,斯法不足以畏民志耳。古来民之职为乱阶者,未有不自此刑驱势迫使然也。秦汉以来可知矣。古圣云:“天以无为而尊,人以无为而累。”我若居敬行简,不繁冗以扰民,不纷更以误国,但端九重之上,静处深宫之中,斯民日迁善而不知为之者。且淡定为怀,渊默自守,惟以诚意正心为事——而孰知正一己即以正朝廷,正百官即以正万民,皆自此静镇中来也。万民一正,各亲其亲,长其长,无越其命,永建乃家。于是耕田而食,凿井而饮,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仓箱有庆,俯仰无虞,而民自富矣。若此者,皆由上之人须其自然,行所无事,有以致之也。又况宁静守寂,恬默无为,一安浑浑噩噩之真,而民之感之化之者,有不底于忠厚长者之风,浑朴无华之俗,未之有也。《书》曰:“一人元良,万国以贞。”其机伏于隐微,其效察乎天地。吾愿治世者以正君心为主,治身者以养天君为先焉。
此理已明,不容再赘。吾想打坐之顷,其始陽气沉于海底,犹冬残腊尽,四顾寂然;以神光下照,即是冬至陽生,而阗寂无声,四壁萧条,仍如故也。从此慢慢气机旋运,不觉三陽开泰,而万物回春,花红叶绿,水丽山明,已见陽极之甚。天道如斯,人身奚若?惟有头稍稍向下,以目微微下顾,即是陰极陽生。第此个工夫,不似前此下手,执着一个意思,去数呼吸之息。须将外火不用,内火停工,一任天然不及防,又堕于夙根习气而不自知。此即存有觉之心,以养无为之性是也。迨至觉照已久,义精仁熟,又何须存,又何须养?一须其天然之常而已。不然,起初不用力操持,则狂猿烈马,一时恐难降伏。乃至猿马来归,即孟子所谓放豚入苙,切不可从而来缚之,反令彼活泼自如者,转而跼蹐难安也。其法维何?《易》曰:“天地絪缊,万物化醇。”这个絪缊之气,在人身中就是停内火外符,浑然不动,任气息之流行。在工夫纯熟者,斯时全不用意,若未到此境,觉照之心不可忘也。若或忘之,又恐不知不觉,一念起,一念灭,转转生生,将一个本来物事,竟为此生灭之心而汩没焉。古佛云:“了知起处,便知灭处。“如此存养,久久而见起灭之始,又久久而见未有念之始,斯得之矣。至于黄庭之说,在不有不无,不内不外;又有色身之中,又不在色身之中。此个妙窍,到底在何处?古所谓“凝神于虚,合气于漠”是也。夫凝神于虚,合气于漠,亦犹是在丹田中,但眼光不死死向内而观耳,神气不死死入内而团耳。惟凝神于脐下,离色身肉皮不远,此即不内不外之说也。以意照于此,但觉口鼻呼吸之气一停,而丹田之气,滚滚辘辘,在于内外两相交结之处,纽成一团;直见絪絪缊缊,浑浑沦沦,悠扬活泼之样,一出一入,真与天之元气,两相通于无间。生精生气生神,即在此处,与天相隔不远。此即合气于漠之说也。昔人谓之“元气”、“脱胎”、“真人之息以踵”者,非此而何?所谓元气者,即无思无虑、无名无象中,浑沦一团,清空一气是也。所谓胎息者,盖人受气之初,此身养于母腹,此时口鼻未开,从何纳气而生?惟此脐田之气。与母之脐轮相通,是以日见其长。及至呱地一声,生下地来,此气即从呱鼻出入往来,所谓各立乾坤者此也。吾示脐轮之气,与外来之天气相接,不内不外,絪缊混合,打成一片,即是返还于受气之初,而与母气相连之时,即是胎息也。所谓“真人之息以踵”者,盖以真人之息,藏之深深,达之亹亹,视不见,听不闻,抟不得,深而又密,如气之及于脚底是也。彼口鼻之气非不可用,但当须其自然,不可专以此气为进退出入。若第用此气而不知凝神于脐下一寸三分之地,寻出这个虚无窟子,以纳天气于无穷,终嫌清浊相间,难以成丹。昔人云,天以一元真气生人,此气非口非鼻,非知觉运动之灵可比。又云:“玄牝之门世罕知,休将口鼻妄施为。饶君吐纳千载,怎得金乌搦兔儿。”即此数语观之,明明道“出玄入牝”,实在脐下丹田离肉一寸三分之间,氤氤氲氲,凝成一片者是。学道人无论茶时饭时,言语应酬时,微微用一点意思,凝神于虚无一穴之中,自然合气于漠,直见真气调动,有不可名言之妙。然于此调息,则知觉不入于内,而坎水自然澄清。此历代仙圣不传之秘,吾今一口吐出,后之学者,勿视为具文而忽之也。
第五十八章 祸兮福倚
第五十八章 祸兮福倚
其政闷闷,其民醇醇。其政察察,其民缺缺。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孰知其极?其无正耶?正复为奇,善复为妖。人之迷,其日固久。是以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天地无心而化育,帝王无为而平成。此无为之道,圣人开天辟地,综世理物之大经大法。人主统摄万民,纲紀庶物,无有过于此者。若涉于有为,则政非其政,治非其治,虽文章灿著,事业辉煌,而欲其熙熙暤皞,共乐时雍之化也不能。故太上曰“政者正也”,以己正正人之不正也。自古为民上者,肇修人紀,整饬天常,有知若无知,有作若无作,一任天机自动:初无有妄作聪明,创矩陈规,悬书读律,而一德相感,自有默喻于语言之表者。故其政闷闷,若愚朴无知者。然而其民之感孚,亦淳淳有太古之风,无稍或易。上以无为自治,下以无为自化,上下共安无事之天,休哉何其盛欤!苟为上者励精图治,竭力谋为,拔去凶邪,登崇俊杰,小善必录,大过必惩,赏罚无殊冰镜,监观俨若神明,其政之察察,无有逃其藻鉴者,此岂不足重乎?而无如上好苛求,下即化为机巧,缺缺然无不以小智自矜。上以有为倡之,下以有为应之,甚矣民心之难治也。夫非上无以清其源,斯下无以正其本也哉。盖无为者先天浑朴之真,有为者后天人为之伪。闷闷察察其效纯驳如此。此可知道一而已,二之则非。况先天太极未判,纯朴未分,无陰陽之可名,无善恶之可见。《易》曰,“易则易知,简则易从”,其政之所以可大可久也。若后天太朴不完,贯陰陽于始终,互祸福为倚伏,祸中有福,福中有祸,祸福所以循环无端也。故有为之为,未必不善;但物穷则变,时极则反。陰陽往复之机,原属如此。有孰知底级而克守其正耶?且正之复则为奇,善之反则为妖。无为之政,政纯乎天。有为之政,政杂以人。杂以人者,正中有奇,善中有妖,其机肇于隐微,其应捷于影响,其势诚有不容稍闲者。无怪乎尔虞我诈,习与性成,执迷而不悟也。其日固已久矣。是以圣人御宇,一本无为之道,整躬率物,正己化人。本方也不知其为方,殆达变通权,而不假裁截者欤?本廉也,竟忘其为廉,殆混俗和光而不伤残者欤?时而直也,虽无唯诺之风,亦非径情之遂。认理行持,不敢自肆。其梗概风规,真有可敬可畏者。它如化及群生,恩周四表,几与星辉云灿,上下争光,而独自韫藏,不稍炫耀,其匿迹销声为何如哉?此无为为体,自然为用,从欲以治,须理以施,四方风动,有不于变时雍,共游于太古之天也。有是理乎?
道曰大道,丹曰金丹,究皆无名无象。在天则清空一气,在人则虚无自然。修炼始终,要不出此而已。人能知冲漠无朕是大道根源、金丹本始,从虚极静笃中,养得浑浑沦沦,无知识、无念虑之真本面,则我之性情精气神,皆是先天太和一气中的物事——以之修道则道成,以之炼丹则丹就,又何奇邪可云、危险可畏哉?惟不知无为为本,第以有为为功,则知识不断,纷扰愈多,又乌得不落后天有形有色杂妄耶?太上以政喻道,以民比身,道炼先天无为,则成不坏金身;道炼后天有识,安有不二元神?纵炼得好,亦不过守尸鬼耳,乌能超出陰陽,脱离生死,永为万代神仙!又况一堕有为,则太极判而陰陽生,陰陽分而善恶出,祸福于以相往来也。孰知修道之极功,虽其炼命一步,不无作为之用,然必从有用用中无用,无功功里施功,方不落边际。孟子曰“必有事焉而勿正”,修道之要即在于此。论人心有一动则有一静,一陰则有一陽,邪正善恶,原是循环相因,往来不息。故有正即有邪,有善即有恶。惟一归浑忘,不分正邪,安有善恶?否则正反为奇,善复为妖。庄子曰:“天以无为为尊,人以有为为累。”是知有为之时,亦必归于无为,方免倾丹倒鼎之患。无奈世上凡夫俗子,开口言丹,即死守丹田;固执河车路径,即在身形之中——其未了悟无为之旨也久矣。惟圣人知修炼之道,虽有火候药物,龙虎男女,鼎炉琴剑,种种名色,犹取鱼兔之筌蹄:鱼兔未得,当用筌蹄;鱼兔入手,即忘筌蹄。若著名著象,皆非道也。故方则方之,廉则廉之,直则直之,光则光之,要皆为无为、事无事,一归浑没之天焉。愿学者以无为自然之道为体,体立然后用行,虽有为仍是无为也。知否?信否?
第五十九章 长生久视
第五十九章 长生久视
治人事天莫如啬。夫惟啬,是谓早服。早服,谓之重积德。重积德则无不克。无不克则莫知其极;莫知其极,可以有国。有国之母,可以长久。是谓深根固蒂,长生久视之道。
治人之道,即事天之道,天人固一气也。故治人所以事天,事天不外治人。莫谓天道甚远,即寓于人道至迩之中。不知天道,且观人心。能尽人事,即合天道。虽一高一卑,迥相悬绝,惟在于安民为主,民治定则天心一矣。其要在于重农务本,教民稼穑为先。夫以民为邦本,食为民天。啬事既治,则衣食有出,身家无虞。孟子所谓树艺五谷,五谷熟而民人育。又曰:“圣人治天下,使有菽粟如水火,而民焉有不仁者乎?”是知为人上者,以啬为急图,而民得以乐业安居、养生送死。早有以服民心于不睹不闻之际,而欣然向往,如享太牢之荣,是不言修德而德自修,不言尚德而德自尚。且耕三余一,耕九余三,多黍多秭,为酒为醴,以畀祖妣,以治百礼,其德又积与积之重,不谓此而谁谓耶?如此重开有道之天,大被无穷之泽,自然兼弱攻昧,取乱侮亡,而无往不克矣。即所向披靡,无敢交锋,非特接壤邻封,云靊慰望,即彼殊方异域,亦时雨交欢。若此东被西渐,北达南通,声教四讫,伊于胡底,夫谁知其极也哉?既无其极,立见帝道遐昌,皇图巩固,而得有其国也。《汉书》云:“黄河如带,泰山如砺。国以永宁,爱及苗裔。”夫固有不爽者。人既抚有一国,即有得国之由,其由维何?国之母气也。若无母气,焉能得国?此根本之地,人所宜急讲者。在未有其国,必须寻母,既有其国,尤当恋母。国之有母,犹树之有根,水之有源,可以长久而不息。此治世之道,通乎治身。学道人能守中抱一,凝息调神,始以汞子求铅母,继以铅母养汞子,终则铅汞相投,子母混合,复还本来,返归太朴,是谓深根固蒂,长生久视之道。如此则凡也而圣,人也而天矣。治身之道,又岂异治世哉?
此治人事天,即尽人事以合天道。以“天人本一气,彼此感而通。陽自空中来,抱我主人翁”,非易易事也。其道不外虚无,其功同乎稼穑。始而存养省察,继而以性摄情,迨水火混融,坎离和合,先天气动,运转周天,所谓“乾坤交媾罢,一点落黄庭”是。此取坎中之潢,填离中之虚,即命基巩固,人仙之功之矣。此犹治啬者开田辟土,载芟载柞,然后可得而耕之,以树艺乎五谷也。由是再将离中陰精,下入于坎户之中,将坎中陽气,合离中陰精,配成一家,种于丹田而为药。所谓彼家无而我自有之,彼家虚而由我实之。直待此中真铅发生,即以陽铅制陰汞,汞性之好飞者不飞矣;又以陰铅养陽铅,铅情之好沉者不沉矣。《悟真》云:“金鼎欲留朱里汞,玉池先下水中银。”待至铅金飞浮,如明窗中射日之尘,片片飞扬而去,将坎府外之余陽化尽,收入离宫,又将离己陰汞、私识一并消化,复还纯陽至宝之丹,可以升汉冲霄,飞灵走圣,即神胎成、仙婴就矣。虽然,其功岂易及者!始须持志养气,如农者之耕耘,不无辛苦;终则神闲气定。内而一理浑然,外而随时处中,非偶一为之,即与大道适。由其修性炼命,早有以宾服后起之缘,而万累齐绝,一丝不存,尽人道以合天德也,匪伊朝夕矣。犹国家然,保赤诚求,深仁厚德,入于民心,沦肌夹髓,其德之积,积之重也,岂有涯哉?自是欲无不除,己无不克,天怀淡定,步五安详。无论处变处常,自有素位而行,无入而不自得之慨。若此者以之炼性而性尽,以之修命而命立矣。冲漠无朕之中,万象森然毕具,真有莫知其底极者焉。太上所谓“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外观其身,身无其身。远观其物,物无其物。空无所空,无无亦无”——能悟之者,可传圣道。此即外其身而身存——身犹国也。即如王者无为而治,可以正南面而有国有天下。亦犹陰精在己,杂于父精母血之中者已久,非得先天陽气,不能自生自长。盖后天陰精,原从先天生来,但陰精难固,情欲易摇,非得天地外来灵陽之气,必不能结而成丹,长生不死。故曰:“有国之母,可以长久。”惟圣人以真陰真陽,二气合为一气,煅出黍米一珠,号曰金丹、曰真铅、曰白虎首经,要无非先天一气而已。从色身中千烧万炼,千磨万洗,渐采渐凝,时烹时炼,而金丹乃成,英英有象,所谓人盗天地之气以为丹母者是。是即深根蒂固,长生久视之道。夫以天地灵陽,合一己真气,结成圣胎,即古仙云“先天一陽初动,运一点己汞以迎之”。于是内触外激而有象,外触内感而有灵,如磁吸铁,自然吻合。即汞子造水府而求铅母,既得其母,复依其子。子母和谐,团结中宫,而大丹成,神仙证矣。夫炼丹始终本末,太上已曾道尽,学者细心体会,迹象虽相似,而精粗大有分别。然未到其时不能知,非得真师指授,亦无由明。此须天缘地缘人缘,三缘凑合,始可入室行工。后之学者,第一以积诚修德,虚己求师,庶可结三缘而入室,切勿一得自喜,即无向上之志。务要矢志投诚,一力前进,迤逦做去可也。惟下手之初,无缝可入,无隙可乘,不啻咀嚼蜡丸,淡泊无味。朱子云:“为学须猛奋,体认耐烦辛。”苦做一晌,久之苦尽甘来,闷极乐生,道进而心有得矣。当此理欲杂乘,天人交战,最难措手。其进其退,就在此关。此关若攻得破,孔子所谓宗庙之美,百官之富,赏玩之不置矣。切不可萎靡不振,自家精神放弱,则终身不得其门而入焉。尤要虚其心,大其志,鼓其神,立德立功,修性修命。须知是天地间第一大事,非有大力量不能成。昔有联云:“撑起铁肩担道义,放开竦手做文章。”噫!世间一材一艺,小小科名之取,犹要辛苦耐烦,做几件大功德,用满腹真精神,始可为神天默佑,用观厥成,何况道也者,天大一件事乎!所以佛说,我为大事因缘下界,吾亦尔尔。学者既遇真师,须以真心诚意,体认吾言,始可算人间大大丈夫也。
有哪些讲给女朋友的睡前甜甜小故事?
作者:温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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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悟空
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直到唐僧揭开封印救他出来,才终于能一展拳脚。
取经路上,唐僧每隔几天,就要乱跑出去,每次出去,都惹些祸事。孙悟空不止一次地跑去救他,降妖除魔。
又一次,孙悟空将白骨精毙于棍下,转身离开。
待悟空走远,白骨精重新聚成人形。
“真是不好意思呀。”唐僧不断地拜谢,“没想到这一路遇到的妖精都这么善良,之后到了佛祖那里,我一定会如实禀报你们的善行。”
“都是些举手之劳,能做些善事自然是好的。我不求回报,长老真的不要费心了!”白骨精急忙摆手,然后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只是不知道您耗费这么大力气,是为了什么。”
“听说那猴子以前是齐天大圣,要强得很。可他压在山下那么多年,法力又怎么可能不退步,若是被他知道真相,大概会很伤心吧。”唐僧道,“只好拜托你们陪我演这出戏,除了一开始遇到的那几只妖精,居然都愿意帮我。”
孙悟空远远望着这一幕,扛着棍子,一个筋斗远去。
“这傻和尚。”孙悟空笑着摇头,敲响了面前的山门。
“你谁啊?”妖精开门,皱起眉头。
“你孙爷爷。”孙悟空棒子一甩,顶住妖精额头,“过会儿有个小和尚要来,你演出戏,让他以为世界充满善意。”
“不干就打死你。”
2.将军
寒冬降临,边塞的树林里尽是积雪,白茫茫横贯一片。
正在巡逻的士兵,却意外发现雪中有处黑点。他走上前去,发现一只瘦弱的松鼠躺在雪中,似乎几欲冻死。
他想了想,在松鼠身边生了火。几分钟后,松鼠醒了过来。它颇有灵性,寻了一枚松果,塞到士兵手中,似乎是要感谢其救命之恩。
“哎,这个我可不能收。”士兵道,“我可是要当将军的人,要有大家之气。”
松鼠再三坚持,却都被拒绝,最后有些不满意的嘶了一声,跳跃跑开。
数年过去,士兵果然如愿成为守城将军。上任的第一年,只遇到了一只闲散的军队围城。
将军志得意满,心道如此军队,待补给一到,养精蓄锐,必能将其打得落花流水。
然而数天过去,补给却始终没有消息。直到马弱人衰时,他才得知,补给早就在数十里外被抢劫殆尽。
夕阳落下之前,将军最后看了一眼城外的大军,叹了口气。粮草被劫,士卒乏累,只怕这城,是想留也留不下了。
“明日清晨,我将便出城投降。”将军低声道,声音中充满着不甘,“那时我会自刎于城前,以求对方保你们安全。”
“将军,万万不可啊!”
将军却摇摇头,再不说话,把自己关入屋中。
一夜大风,窸窸窣窣声音在帐外传来,似乎就连老鼠都因无粮而迁徙。天刚蒙蒙亮时,将军便穿好了盔甲,佩剑而出。
由粮草构成的小山堆满了营地,无数松鼠穿梭往来。小山的顶端,坐着一只松鼠,它抬手,将松果扔向将军。
“喏,收下吧,就别矫情了。”松鼠道,“谁还不是将军咋地?”
3.两军
边塞黄沙的绿洲旁,坐落一间客栈。老板胡子花白,酿的米酒堪称一绝。二十年前战争开始,店里跑来蹭酒的兵痞便源源不断。
他倒也不生气,只是边关混乱,胡汉两军又都馋他的酒。店中相遇,免不了相互叫骂甚至砍杀。
这时,老板就偷偷打开后门,放走失利的一方。又叫胜方一声兵爷,送上两坛好酒,安抚赔笑。
如此数年,相安无事,直到一伙新来的马匪闯进大漠。他们趁着关外战事严峻,洗劫绿洲。
马匪们冲入客栈,掀桌打砸。老板心疼地上去阻拦,被一脚踹开。
“拿钱来!”马匪拽着老板的头发,按在桌面。
两军作战的击鼓声突然停了。
不一会儿,客栈的们被狠狠撞开,身着两身不同军装的士兵涌了进来。
“老头,今天后门就不用开了。”为首的两位将军互相啐了一口,异口同声。
4.死神
“先生,这可能是最后一杯了,邻家种麦子的小子丢了祖传的镰刀,给急出了病,估计活不长了。”酒吧老板擦着杯子,惋惜的摇头。
死神端着他最爱的麦酒,推开了酒吧的大门。他穿过村庄,来到青年家中。
瘦骨嶙峋的青年蜷缩在床角,挣扎着睁开眼睛。
“你是要收割我的灵魂吗?”
死神冷哼一声,把镰刀甩给青年。
“别废话,滚去收麦子。”
5.单车
“这几天车子好重啊,不会是撞鬼了吧...”
骑着单车的女孩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她后背发凉,打了个冷战,耳边感受到一丝冰冷的鼻息。
女孩惊叫一声,用力踩着脚踏板。单车仿佛脱弦的箭般向前冲去。
一次转角后,货车的灯光晃花了女孩的眼睛。她微张着嘴,被突如其来的危险吓得呆住了。
自行车把手突然一偏,失去了控制,与货车擦肩而过。女孩摔在地上,腿上划了一道伤口,哭的梨花带雨。
“妈的,老子就想搭个顺风车而已啊!”小鬼气急败坏的跺脚,他把女孩扶到车上,生着闷气努力推着。
“鬼走路也会累嘛?”过了一会儿,女孩出声问道。
“嗯。”
“你为什么不搭其他人的车呀?”
“闭嘴啊,推车很累的。”小鬼吼道,耳朵泛起了浅浅的红色。
6.狼搭肩
“我跟你讲,这座森林里,有很多狼。”少年的好友煞有介事地道,“走夜路的时候,一旦肩膀被搭住,千万不要回头,只要你一回头,就会被狼咬断脖子。”
少年耸了耸肩:“小说看多了吧。”
朋友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没说什么。
太阳西落,少年走在小路上,向家的方向赶去。风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他突然感到肩膀上搭了些什么,心里猛地一惊。
少年想起之前朋友说的话,双腿都软了。他脖子僵硬着向前,一直没敢回头。
“停!”走到森林中央时,少年的耳边响起一声大吼。
少年猛地停住,差点吓出尿来。
“嗷~我到家啦,谢谢你背我吼。”灰狼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掏出两枚碎银子,塞到少年手中,“喏,其中一颗,是你背我回家的酬劳。”
少年接过银子,还没反应过来状况,傻傻问道:“那另一颗呢...”
灰狼:“我说段话,你把这段话说给别人。另一颗,就是这个的报酬啦!”
7.金鱼
家里新添了鱼缸,小猫蹲在缸前,视线紧紧跟着游来游去的金鱼。
女孩笑眯眯的摸着猫的头,道:“等鱼长大了,就送给你吃。”
小猫回头,似是答应般的喵了一声。
时间一天天过去,鱼长得越来越大,小猫每天都跑到鱼缸前观察,催促着女孩喂食,仿佛巡视着草场的牧民。
夏夜,女孩被热醒。睡眼朦胧地摸着床头的水杯。
她一伸手,不小心将杯子打翻。水撒到插线板上,电光闪了几下,火苗瞬间便点燃了屋子。
女孩惊醒,急忙切断电源,火势越来越大,转眼间已经蔓延到了门口。
一身焦味的少年闯入,他拎起了鱼缸,扑灭了门口的火,拖着女孩跑了出去。
二人刚刚站定,女孩后脑勺便挨了一巴掌。她诧异地回头,少年一脸委屈,说话声音都带了哭腔。
“你陪我的金鱼!”
8.影子
每到夜里,男孩总是久久不能入睡。月光下任何东西的剪影,都会使他胆战心惊。
他很怕黑。
“有鬼…”男孩含着眼泪对妈妈说。
妈妈安抚的拍了拍他的后背,帮他关上了门。她只是说了一句睡着就好了,丝毫没放在心上。
男孩用被子蒙着头,不敢闭上眼睛。
角落里传来一声叹息。
男孩的影子突然动了,它伸手从旁边一抓,扯出一脸惊恐的白色的幽魂,夹在腋下。那幽魂就像小狗一样老实。
“小子,这就是鬼。”影子不耐烦道,“现在是晚上,我的主场,这玩意儿有什么好怕的。”
男孩惊奇的睁大了眼睛,向床边爬去。
“所以你tm能不能睡了?”影子伸手按住男孩向前探的头,咬牙切齿。
9.大侠与魔王
大侠与魔王争斗了很多年。
魔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每次路过人类居住的地方都会引发一场灾难。而大侠从小的梦想,便是打倒魔王,成年之后的他终于武功大成。自那天起,魔王去哪里,大侠便会追到哪里。
两者每次争斗都是平手,这种情况持续了整整三十余年。魔王一次又一次受其牵制,三十多年没能作恶,气的牙根痒痒却无奈无法摆脱。
直到大侠所在的国家敌国开战,大侠参军,上了战场。一次战役中,他被重兵包围,乱刀伏杀。
葬礼上,所有人肃穆而立。大侠的家人捧着花环,缓缓放在墓碑之前。
轰的一声巨响,魔王落在空地中央。他冷哼一声,环视了一圈。
所有的人都被魔王的气势压迫,下意识退后一步。魔王看到不屑地一笑,向墓碑走去。
大侠的家人这才反应过来,急忙上前阻拦。
“他即便死了,你也要来闹这么一场吗!”
魔王不耐烦的甩了甩头,一把将人扇到一边。
“一群废物,都他妈滚。连他讨厌什么都不知道,还好意思作为他的家人。”魔王啐道,“他就是死了,也不需要花这种东西摆在墓碑前面。”
魔王拧开一瓶酒,洒在坟前,然后松开了手中拎的包裹。敌军元帅的头颅滚了出来。
“你也是废物,不是和我打了那么多场吗,这种人都处理不了。”
10.酒
男人最好饮酒,每天晚上,都一定要去村子尽头的小酒馆买上几两米酒。
他心思仗义,又武艺高强,每次酒馆中有人闹事,都出手平定。一来二去,酒馆老板的小女儿,倒是倾心于他。
“我要嫁给你。”那天男人填了参军的榜后,女孩把他堵在酒馆。
“别扯了。”男人笑着摆手,“我马上要去参军,上了战场能不能回来都是两说,你怎么嫁?”
小姑娘倔的要死:“我不管!”
男人无奈,半开玩笑的安抚:“要是能活着回来,我就娶你。”
女孩倒是当真,煞有介事的与他拉钩。
七年后,男人终于衣锦还乡。他在家呆了近半个月,也没下定决心去小酒馆。明明当初自己是当玩笑,此时反而却又有点怕那姑娘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
纠结再三,男人终于还是去了。他如七年前般点了坛酒。女孩见了他,却没有任何特别的反应。
“她果然已经忘了我了。”男人有些落寞地自嘲,“想想也是,谁能等一个杳无音讯的人七年。”
他叹了口气,把酒坛中的酒仰头倒进嘴中。男人砸了咂嘴,口中酒香四溢。一坛酒下肚,本就心情有些压抑的男人已经有了七分醉意。
“姑娘!”男人叫道,“这酒好喝,再给我来一坛!
那女孩坐在男人对面的椅子上,用手撑着下巴。她露着小小的酒窝,甜甜笑道:“客官,没有酒了。”
男人眉毛一竖:“你这是酒馆,怎么可能没有酒?”
“因为你傻。”女孩气鼓鼓的嘟起了嘴,“藏了二十多年的女儿红,当然只有这一坛。”
11.刺青
“小姑娘家家的,你才多大?”刺青师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翻了个白眼。
“怎么,还怕我未成年?”女孩有些不满道,“你多虑了。”
刺青师正过身子,盯着女孩稚嫩的脸,笑出了声:“倒不是怕你未成年,只是纹身这东西,纹的时候容易,想去掉可就难了。你那小男朋友才多大,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好。”
“你管我呢?话那么多,我又不是不付钱。”女孩皱起了眉头,“你到底纹不纹,不纹我就去别家了。”
“我就是提个建议嘛,你急什么?”刺青师从桌子上拿过一本画册,指着上面的图案道,“与其纹别人的名字,还不如纹个小狐狸,你看,多可爱。”
“我就要纹名字。”
刺青师拗不过,只好无奈地摇摇头,在女孩的脚踝处纹下了名字。
正如刺青师所料,当初许下的山盟海誓,不到一年时间就被废弃到不知何处。女孩分了手,以泪洗面了几天后,蹒跚着步伐去了酒吧。
几杯酒下肚,女孩眼前开始模糊。
酩酊大醉的女孩从酒吧出来,被门口的小混混架住,前往附近的酒店。她感到一丝危险,却因醉酒而无力挣扎。
一道金光从女孩的脚踝绽放而出,纹身消失的同时,金色的狐狸跃起,将女孩身边的混混震飞出去。
数公里外的刺青店,刺青师喝了口酒,看着空中飞逝回来的金光,打开了画册。金光一闪,钻入其中画着小狐狸的那页。
“都说了,小狐狸比较可爱,你还不信。”刺青师笑着摇头,“害它在那么几个字里憋了这么久。”
12.玩具骑士
男孩得到了一个玩具骑士,骑士手执兵刃,战意凛然,只是缺了一套合身的铠甲。
六一那天,男孩拿了积攒下的零花钱,兴冲冲跑去商店。却意外地发现,橱窗下写着年幼的他根本难以负担的高价。
“如果能有一身铠甲,就可以为我抓条龙来。”男孩憧憬地道,却只能无奈的摇头。
他越长越大,那骑士随着搬家,也不知丢在哪了。
直到十年以后。偶然的一次打扫,男人找到了年幼时的箱子。
“啊,好久不见。”男人看着颜色已经发淡的骑士,怀念道。当天夜里,他下班回家时,手中多了一个盒子。盒子拆开,是一套小小的银甲。
男人把银甲套在骑士身上,轻道了一声:“儿童节快乐。”
夜深,突然传来一阵窗户敲响的声音。男人睡眼朦胧的下床,走到窗边,将其打开。有银甲在月光下闪耀。
一名高大的骑士翻窗而入,手腕一抖,甩进来一条飞龙。
飞龙摔在地上,哼哼唧唧的痛号。男人目瞪口呆。
骑士把右臂置于胸口。
“儿童节快乐,我的主人。”
13.取心
大陆上有五个王国,自数十年前起,便开始纷争不断。五个国家的国王都想一统天下,为此甚至不惜民众数十年如一日般处于水火之中。
其中一个国家的术士对国王说:“在大漠深处的魔窟中,生活着一名女妖。传说只要取到她的心,便可王天下。
国王闻言大喜。他吩咐士兵绑架了大陆最强的骑士的父母,以此要挟其前去猎杀女妖。
骑士本不愿插手政治,却终究难以脱身事外。他进入大漠,执着利剑一路奔袭,最终在魔窟深处与女妖相遇。女妖不谙世事,一脸好奇地左瞧右看,骑士抬剑欲挥,她也丝毫不知道闪躲。
骑士叹了口气,把剑扔到一边,弯下腰摸了摸女妖的头。
“别怕,我不杀你。”他道。
骑士住进了魔窟,他猜若是国王以为他死了,或许还能饶父母一命。女妖原本孤身一人,这下有了伴,每天缠着骑士给她讲外面的事情。骑士倒也乐得清闲,便把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讲给女妖听。
时间转眼过了半年,这天清晨骑士醒来时,意外地发现女妖竟比自己起的还早。女妖风尘仆仆,手中拎了五个包裹,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
骑士嗅到了包裹里的血腥气味,皱了皱眉。他打开其中一个,吓了一跳,那包裹里赫然便是自己国家那暴君的头颅。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摆成一排的五个包裹,吃惊到下巴几乎要碰到桌面。
“这...这是...?”他磕磕巴巴地开口。
“五大王国国王的首级。”女妖狡黠的笑了笑,“就当是你杀的。既然他们残暴不堪,那这皇帝就你来当好了。”
骑士带着女妖回了国。他本就威望极高,被压迫已久的人民欢呼着将其捧上皇位,发自内心地尊他为领袖。
“你愿意做我的王后么?”登上王位的那天,骑士向女妖表白。
女妖红着脸点了点头。骑士大喜,接着突然想起了那个关于女妖的传说。他一愣,不禁莞而一笑。
“原来是这么取心。”
14.小贼
少年轻手轻脚地攀上行宫的院墙,翻了进去。
墙内如他预料的一般静谧,这里虽住着皇亲国戚,却终归不如皇宫那般守卫森严。整座行宫内仅有很少数的几位家仆侍卫仍然醒着。少年穿行在树丛间,小心翼翼地绕开巡夜的人,走到宫门前。
他把宫门开了个缝隙,钻了进去。
一把剑抵住了少年的下颌。
“大胆蟊贼——”清脆的女声响起,“哎,你竟然还敢还手?!”
几秒钟后,少年被踩住胸口按在地上,利剑抵着咽喉,眼眶边也多了一块紫色。看着少年可怜巴巴的样子,公主却又有些不忍心了。
她弯下腰,眯起眼睛打量了一番,然后突然笑出了声:“你武功这么烂,还做什么贼?”
少年本被盯得耳朵发热,听了这话,却是挣扎着坐了起来,哼了一声。
“盗术又不在于功夫!”他不忿道。
公主扬了扬眉毛,把剑收回。
“我要你帮我偷一样东西。”她道,“你不是说自己盗术超人嘛,工部尚书家里的账本,我倒看你敢不敢偷。若你能做到,我赏你黄金百两。”
少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身形一闪,便不见了人影。
公主本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三天后,账本果然被少年带来。大贪的证据被呈给皇上,工部尚书被传审,一周不到的时间内,便被打入了天牢。
“你再帮我偷样东西。”公主把装着金子的包裹交到少年手上,道。
少年拽了几次都没拽动,只好无奈地应承了下来。
那天之后,少年帮公主偷了很多东西,上到敌军密信,下到她爱吃的零食。少年本人也从公主的贴身侍卫一路升到将军的位子,凭借一手来无影去无踪的功夫,为国家立下了汗马功劳。
又一天,大胜归来的男人敲响了公主的门。他望着公主的眼睛,单膝跪地道:“臣有一事所求,还望公主答应!”
“你先帮我偷一件东西。”公主将男人的话打断,“到父皇宫中。”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还是点了点头。几个时辰后,男人拿到了公主所说的箱子。他将锁扣撬开,鲜艳的大红色映入目中。
一颗绣球。
男人一怔,还不待其反应,便听到了身后公主脆生生的声音。
“你所求之事,我准了。”
15.胖子
女孩父母早亡,自小便吃着百家饭长大。
孩子们不愿与女孩交朋友,因为她从来没有什么可以分享的东西。邻居能匀出一丝善心给她口饭吃,却不会施舍更多。对女孩来说,其他孩子很容易得到的新衣与玩具,似乎永远是遥不可及的梦。
女孩养了只橘色的小猫,每日向其倾诉着自己的悲伤与喜悦,并尽力在自己嘴里省下饭来喂它。然而连自己都喂不饱的女孩却愈发难以为继,到了后来,连这只小猫也离她而去。
所有孩子都去上学那天,女孩只能如往常一般去垃圾场捡些废品。
那天夜里,贫民窟来了位不速之客。
华丽的马车停在与其格格不入的破屋边上,众多孩子目光的注视下,一个浑身肉颤的胖子踉踉跄跄下了马车。
胖子清了清嗓子,扬声道:“我要招募一位骑士!”
骑士是贵族的起点,巷子里的孩子闻声都一怔,接着急忙挤上前去,纷纷举起手,希望胖子注意到自己。
“死胖子,还想把人骗去做奴隶。”刚捡完废品回家的女孩远远望着,厌恶地啐了口,“一看就是贪污受贿的狗官。”
胖子看到女孩的背影,双眼顿时就是一亮。
“就你了就你了!”胖子兴高采烈地指着女孩的方向。
包括女孩在内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女骑士并不少见,但女孩瘦弱的样子却绝不像值得被培养的对象。然而女孩刚想出声反对,却被跑到她身边的胖子一把拽进了马车。令女孩意外的是,她本以为是骗子的人竟随即向她讲起了作为骑士的准则。
女孩怔了一怔,神情由不屑变得认真。
十年转瞬即逝,女孩长大成人,胖子也由最初的领路人变为辅佐者。
英勇善战的女孩在胖子的帮扶下成长为有名的女将军。后来天下大乱,她率军反了暴虐的王庭,被拥立为新王。
女孩登基那天胖子没来,被派去寻找胖子的卫兵只在屋内寻到了一封辞信。当天下午众多道士离开王宫后,女王颁布了登基后的第一道圣旨——捕猫,橘猫。
“我想着你长大了,以后大概也不需要我,就走了。”胖子低声道,“倒是你...那些道士最多只能看破我是妖而已...你究竟怎么发现的?”
“很容易呀。”女孩笑道,“最爱吃鱼,喜欢捉蜻蜓,从来不让人碰脖子,嗯...还过于胖了...”
胖子露出了悲愤的表情。
“再说了,”女孩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谁说我不需要你了。”
“女王大人又迟到了。”赶来参加议会的女王进门后,卫兵冲队长挤了挤眼睛,“你说女王她是不是...”
“女王不喜欢男人的。”队长摇了摇头。
卫兵吓了一跳:“难道女王好女风?!”
“女王她...”队长嘴角抽了抽,好半天才憋出下半句话。
“好猫...”
16.甜筒
少年将变成猫咪的小妖精从自己肩膀上强拽下来,按在沙发上,强压着怒气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小妖精被吓得缩了缩脖子。
少年天生便能感受到妖气。与其他拥有类似能力的人不同,少年没加入任何猎妖组织,十几年来,他始终隐藏着自己的能力,过着与普通人没有分别的生活——直到化为猫型的小妖精跳入他的怀中之前。
尽管明白一切都是假象,喜猫的少年仍是不忍心见这幅可爱模样的小妖精被老猎妖师捉住,他抱起小妖精夺路而逃,直到彻底不见老猎妖师的踪迹才停下脚步。
于是他便被小妖精缠上了。
“要抓你的那个老东西很厉害,我没办法保护你,”少年把语气放柔,“你跟在我身边也没什么用。”
小妖精“啪”地一声,变成一只可爱的柴犬。
“不行。”少年态度坚定。
小妖精又“啪”的一声,变成了一支甜筒冰淇淋。
少年被气笑了,无奈道:“你这读心术倒是厉害,专挑我喜欢的东西变。只是你变的冰淇淋我又不能吃,有什么用?”
小妖精闻声变回了猫咪的样子。
少年叹了口气,道:“算了算了。”
他回到卧室找来绷带,一边帮小妖精包扎伤腿,一边好奇问道:“你原来是什么样子的?”
小妖精用力地摇了摇头。
少年来了兴趣,然而无论他怎么问,女孩都不肯变出原形。
“你对我这么点信任都没有,还缠在我身边做什么?”少年半真半假地怒道,伸手指向门口,“走!”
小妖精沉默了一会儿,变成一个女孩。女孩脸上有修长显眼的刀疤,毁去了她原本姣好的面容。少年愣了下,伸出手,又在碰到女孩脸颊前的瞬间如触电般收回。
“这样更容易被猎妖师认出来。”女孩声音如蚊鸣,解释道。
女孩重新变成了甜筒冰淇淋。
这之后,小妖精便在少年的出租屋住了下来。少年假期偶尔清闲,便带上化为猫咪的她四处踏青,少年要上课时,早出晚归,她便老老实实等着。少年心情抑郁或是生病受伤时,她就又变成各种东西逗其开心。
如此一来,一年多便过去了。
少年发现老猎妖师的气息时,已经来不及带着小妖精逃跑。他将小妖精塞进边的灌木丛中,深吸了口气,若无其事地向着那道强大的气息走去,二人擦肩而过时,少年猛地挥拳。
少年从没被打得这么惨,却还是赢了。
老猎妖师逃离的身影消失后,少年踉踉跄跄走向灌木,“啪”的一声,小妖精变成了一支甜筒冰淇淋。
“可以变回来啦,”少年咳了咳,“我赢了哦。”
甜筒变回猫咪。
少年摇头:“不是这个。”
小妖精沉默了下,化为人形。
少年揉了揉女孩的头发,牵起她的手。
“喜欢你。”他嘟囔道,只有女孩和他自己能听清,“比喜欢一百支冰淇淋还喜欢。”
17.贼甜
“老大,你这不行呀!”小跟班苦口婆心,“人妖殊途,这你是知道的。”
“殊途个屁!那是其他妖没本事。”男人怒道,从兜里掏出本言情小说,“这种人类顶级恋爱秘籍老子看了三千多本。其中1327本都写了女孩最喜欢的男人的类型——出手阔绰、为人大方。”
“你别不信,”男人又补充道,“这书你看了就知道了,贼甜。”
“哪甜了...”小跟班无奈道,“你藏在自动取款机里,她也不知道你的存在啊...”
“你哪儿那么多意见!”男人狠狠瞪了小跟班一眼,“啥都不懂就少插嘴。”
隔了几秒,男人又略有支吾地小声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往钱上写字!”小跟班目光坚定。
“天才!”男人愣了下,随即狂喜,“你真他娘的是个天才!”
自动取款机里,挤成一团的两个妖怪激动地击了个掌。
那之后,女孩每次从自动取款机里取到的钱上都写着“我爱你”三个大字。最初几天,她倒是真的讶异了一阵。然而换了几家银行后,钱上的字却仍然存在。
再后来,女孩在附近的超市买了块橡皮,回到了最初的银行。转瞬之间,又有一月过去了。
“哇,你看她擦掉字的动作,好好看!”男人兴奋地摇着小跟班的肩膀,“贼甜!”
“哪甜了...”小跟班翻了个白眼,“话说咱们最近一段时间来的时候,竟然都有和她见面。老大你为啥不直接当面跟她说呢?”
“你懂个屁!”男人不屑的哼了一声,“像你这种...”
嘭!
门猛然合上的震响打断了男人要说的话。紧接着,戴着口罩手拿匕首的歹徒突然挤进了屋子,将女孩抵在了墙角。
“钱交出来。”他道,“否则我就...”
一张又一张纸钞猛地喷出,飞到他的面前。歹徒有些蒙,默默将几沓厚的钱捡起,塞进了包里。然而做完这一切后,他却又把刀扬了起来,笑嘻嘻地向女孩贴近。
自动提款机突然疯狂震了起来,紧接着,一个男人不知怎么凭空出现,一脚将歹徒踢飞了出去,接着便是一顿暴打。待女孩回过神来,那男人又消失不见,唯剩下歹徒一人,踉跄着落荒而逃。
女孩愣了会儿,掏出笔在钱上写了字,走到自动提款机前,存了三张进去。
男人颤抖着将钱拿到眼前。
“又偶遇啦。嗯...你是怎么进去的。”第一张写到。
“在钱上写字是犯法的,以后不要这么做了。”第二张写到。
第三张则什么也没写,只留了男人之前歪歪扭扭的三个大字。
“这啥意思?”男人挠了挠头,“为啥这张啥也不写?”
“妈的,”小跟班一脚给老大踢了出去,啐了口,道,“贼甜。”
18.八次
大火点燃了整座居民楼。
女孩从睡梦中惊醒时,浓烟已经笼罩了整个屋子,漆黑的烟雾遮挡了火光,让人难以看清逃亡外面的路。她只能感受到滚滚的热浪不断灼烧着皮肤,从其中榨出一丝又一丝水分。
女孩身边的男人用打湿的毛巾覆盖住她的口鼻,然后将她横向抱起。
“我们会没事的。”他安慰道,眼神变得坚定。
接着,男人伏低身子,将最后一口洁净的空气深深吸入肺里。他一脚将门踹开,以此生最快的速度向外面奔逃而去。
冲到三楼时,熊熊火焰已经封住了公寓的大门。他叹了口气,低头吻上了女孩的额头,然后一拳将玻璃打碎。
男人纵身一跃,被浓烟裹挟着坠落。
女孩参加了男人的葬礼。为了护其周全,男人全身十余处骨折、大面积重度烧伤,当晚便去世了。葬礼上,女孩一滴泪都没有,只是怔怔地看着男人的照片,一言不发。
那天后,女孩辞了工作,回到了娘家。她终日躺在床上,双目无神地望着天花板。
父母为了哄她开心,在宠物店买回了一只小猫。然而任凭小猫如何撒娇打闹,女孩的状态却仍没有任何变化。
医生说,她把自己的心关进了牢笼之中,而锁上牢笼的那把锁,只有她自己才能解开。她的父母朋友虽然无奈,却也无计可施,只得看她一天天消瘦下去。
但谁也没想到,女孩会在那天攀上天台。
“如果还有来生,希望我们还能相见。”她一边想着一边向前倾身,然后跃下了天台。正在门口玩耍的猫咪看着她向下坠落的身躯,凄鸣了一声,疯狂冲出了窗口。然后在女孩落地前,纵身跃到了她的身下。
恍惚间,女孩又见到了男人的身影。
再醒来时,已是两天后的傍晚。女孩望着病床前的母亲,轻声道:“妈...我想喝粥了。”
这是她几个月来第一次开口,声音嘶哑难听。
“妈,我那天好像见到他了,他说,要让我好好活下去。”
床头上,前腿打着绷带的小猫往她怀中缩了缩。
“虽然什么都不方便,寿命也短,还要吃老鼠那种恶心的东西...不过...”
“转世成这副身子,还能再救你八次。”
转至知乎,侵联删
年前大放送清娪传57-60
前情提要:回应他的便是那一枚刚打磨好的回旋镖,“滚滚滚,少在本王面前咬文嚼字!”虽在笑骂,言语间皆是充满了对此人的信任。
被称作索伦的人微微侧身,回旋镖飞击在他面前的地上,他嘻嘻一笑,“谢大汗赏赐。”退下。
大帐内归于平静,男人双眸中充满了势在必得。
因为,他是戎笛国至高无上的存在,赫连宰。
57)伍拾柒:厉兵粟马
燕郊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整个渔村之人皆被屠杀,手段残忍至极,不似悍匪也不似马贼,从伤口来看,皆出自金乌特有的弯刀。
举国震惊,天子大怒。
洋洋洒洒三千字昭罪书,一斥金乌丧尽天良,屠杀无辜百姓;二怒金乌毁去两国和平之约;三责金乌违天道,悖人伦;继而又从苏深一事衍生,字字珠心,数责并举,两国之战在所难免。
天子替惨死的村民们立下了一座合葬冢,亲自祭拜,不仅自发参与的百姓,便是不少将士都红了眼睛。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时各地参军人士倍增,亦不乏奋起的文人墨客,以笔墨为剑,捍卫疆土。
三十万人马,挥兵北上,直攻金乌。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金乌国国主年事已高,气得直哆嗦,“分明是他们栽赃嫁祸!”
“国主,末将请战!”一名粗犷将士跪在堂下。
“末将请战!”另一名将士也站了出来,“格老子的,无埃没了苏深,末将愿以身守城!”
金乌国主深深叹了一口气,从苏深一事开始,他便知晓此事不会如此善了,只是未曾想过这一日来的如此之快。以他们的兵力,即便无埃没了苏深,依旧是虎口送食。
“传书于戎笛,借兵。”
他下达了指令,浑浊的眼中尚且有一丝坚韧。
这具身体果然是老了啊……即便知晓戎笛也是一只伺机而动的猛兽,他们金乌已是无路可退了,那便——战!
人人皆当他金乌好欺,便让他们知晓,即便是骨头,也要卡在他们喉口,刺他们个难受!
……
海东青冲天而起,庞大的身躯扑棱着,在天幕上化成一个黑点。赫连宰摊开手,掌心中是一封简短的信。
“金乌愿用三座城池换兵马,那老小子这次是真的被逼急了啊。”他毫无隐瞒的将信纸递给眼前之人。索伦接过,几眼便扫过上面的讯息,“一切皆在大汗掌控之中。”
赫连宰笑起来,鹰眸中满是野心和欲望。
大帐内的桌子上还放着一封信,那是无埃独有的罗纹宣纸。
冷风携带着雨水朝着高阁楼席卷而来,梁致默默往窗口站了站,用背脊挡住飘进来的细雨,“赫连宰那边传讯而来,金乌已向他们借兵,依旧按照陛下的计划进行。”
卫哲瑜整理着头鍪,漫不经心道,“让冯猛带队,令拍两队人马,埋伏在北岭燕郊一带,但有异动,可作支援。”
戎笛,那是一头草原的猛兽,想从虎口夺食,必要做好两败俱伤的准备。
“是,此次征战,将士们都格外热血。”梁致应道,家园被欺凌,无人能忍下这一口气,都盼得去战场上好生厮杀一番。
“是天要他死,他不得不死。”卫哲瑜回身,大氅一甩,成事在天,可成败在人,不在天。
皇家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不必事必躬亲。而帝王之术,刚柔并济,以雷霆手段行慈悲之事。
……
金针入穴,常年不曾走动,黄泽的双腿与常人相比较显得有些纤细。金针依次扎下曲泉、鹤顶、血海、梁丘,整条腿上的大穴扎满了针。黄泽躺于床上昏昏欲睡,药效过于劲道,沈林增添了几位安眠药,屋内都燃上了安神香。
沈林话少,黄泽每次来也极为配合,倒只有清娪在一旁叽叽喳喳。
“神医,今日为何去了茯苓?”
“不必用”
“那为什么今天多了一味远志?”
“助眠。”
黄泽也不曾出言拦着,只觉得有一点浮生偷得半日闲的滋味,那丫头在院中也没见得有如此多话,膝盖处有些暖意涌上,周身都有些热,眼皮耷拉下,靠着软枕便睡去了。
清娪适时的住了嘴。
“帮忙。”沈林开口。
嗯?
清娪迟疑地指了指自己,得到一个表现着不然呢的眼神,大哥你每次说话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谁知道啊!
沈林掩了这边的门,推开了旁侧的另一扇。
扑鼻而来的药香味,宛如集市,市面上少见的鹿茸人参,皆是随意的堆放在一起,便见沈林拿出了一个小碗放在桌上。
这人的奢侈程度可真是…和田暖玉,千金难求,他居然用来做碗?还未继续感叹,手指就传来痛楚,针尖扎入,血珠顺着指尖滴在玉碗里。
倒是沈林抬了一下头,“不疼?”
“疼你会停下么?”清娪有些没好气,若不是这人神色过于认真,她都要开始怀疑是不是故意的了。
“不会。”
就知道是这个答案。
“易容?”沈林问道。
“是。”在神医面前,这些班门弄斧的东西不如索性承认。
沈林不再发问,当他用手沾了沾血,又用手指搓了送到鼻间嗅的时候,清娪隐隐感到后背一阵寒毛乍起。
这位神医仿佛感兴趣的不是她的人,而是她的血?
沈林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眉头时而紧皱,时而又舒展,清娪坐在高凳上,双脚一摇一摆,识趣的没有开口打扰。
“一样。”
“什么?”
沈林开口,“和我……”
旁侧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打断了二人说话。
黄泽猛地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他记得睡去之时尚是白日,惊醒让他头痛欲裂,但他却顾不上头疼,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感觉黑暗中蛰伏着什么,蓄势待发。
黑暗中有火光骤起,他的呼吸急促起来,瞳孔散涣,想要后退却发现,无处可逃。个姑娘,那个生来就该是被万众瞩目的姑娘,那个对着他伸手问他姓名的姑娘。
尸骸蔽野,血流成河,积怨满于山川。那是苏家的那场大火,是苏家的那一场屠门。无人知晓,他去了。他在那片灰烬中举目四顾而茫然,在那场问斩下方观望的人群中捏紧了拳头。自苏家灭门后他就失去了她的消息,也无人知晓,从刑场回来后,他再不喜红色,那无比衬她的颜色,那如血般的色泽。
他望见那个姑娘,在血海中挣扎,宛如蜉蝣,最后被血水淹没,乌黑瞳仁中的光一点一点黯淡下去。
“清娪!!!”
58)伍拾捌:她的笑靥
——“清娪!!!”
刚踏入屋中,便听见黄泽怎么一声喊,凄厉而又痛心。
她脚步一顿,黄泽双手还在挥舞着,打翻的药碗,残渣浸染了一同摔落的书籍,满地狼藉。
“少爷!”
清娪抓住了他胡乱挥舞的手,掌心一片湿漉,尽是冷汗。
“魇着了,别贸然唤醒。”沈林拈起一根银针。
“你别怕,我在,别怕,是我能力还不够……”黄泽反握住了那只手,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他只是个商贾之子,无权无势,可他在努力了。
沈林的银针刺入了他的脑后,进入受滞,他嘶了一声。
“倒是我疏忽了,远志入药虽助眠,却是激发了他的心病。”
清娪望着黄泽,一时沉默,三针下去,他不再那般癫狂,仍是握着她的手不放。
“该如何唤醒他?”
“解铃尚需系铃人。”
血色褪去,极夜后的永昼,烈日灼目。
黄泽伸出手遮住了眼,这是他的院子,向前迈了一步,他…猛然低头,他,能站起来了?
忽闻帘响,穿堂风起,鼻尖嗅到一股幽香。
亭亭人影,曼步而来。那一袭红裙似火,高昂着优美的脖颈,黑发随风飘动,鬓旁别着一朵纯白色的花朵,眸中荡漾的艳色无双,笑靥如花。
“……清娪?”
他试探着开口。
那少女在他面前站定,肌肤如雪,红唇上扬。
“润之。”
她唤着他的字。
黄泽袖下的手按住了脉搏,那处的跳动比任何时候都要快速。方才知,并不是他不喜这一抹艳红,只是惧了那血污,只是怕睹物思人,只是…未曾遇上…这倾心之人。
“你……”书中曾言,若是心悦一个姑娘定当是不知所措的,他尚曾豪言说这怎可,好男儿必当是直言快语言明心意,如今方知,古人诚不欺也。
……
“老三这些日子做的还真不错。”黄家主翻着账本,未曾几日,亏空的账便都赚了回来,转手递交给长子黄渊,“你看看。”
黄渊接过,他从商多年,自是一眼就能看出利害之处来,老三和老二自然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当即应和道,“确实如此,三弟这些年默不作声的,却没想过私底下这般厉害。”
黄家主目光跟着闪了闪,半是以一种商量的口吻,“依你看,若是再分两个铺子给他,他能做到何种地步?”
黄渊神情未变,“一切任由父亲您决议。”
那姑娘与自己并肩而立之时,黄泽仿若回到了年少之时,他吞咽了一下,一时有些局促不安起来。
“润之,你放心,我过得很好。”红裙少女双手背在身后,仰头望着他。
“真的吗,可是……”他还想说什么。
那手指点点他的头,还带着一分温热,“润之,你该回去了。”
一指,宛若千斤,他陷入失重的坠落中。
猛地睁开眼!
“少爷。”
“清娪。”
梦境带来的余韵尚未散去,黄泽深深喘息了好几口气,眼神清明起来。
“……小青。”
“少爷可是做噩梦了,怎么都叫不醒?”
手心的余热尚在,清娪神色不变,隐隐还有丝担忧,黄泽扭头,沈林收回了最后一根针,也是一副平淡无常的表情,这才稍稍松口气,方才应该没说出什么话来。
“无事,梦见了一点过去。”
梦见了一个……故人。
披上外衣,坐上轮椅,他仍旧是那个处事不惊的黄家三少。
黄家宅子中最近发生了一件事。
黄家主又拨了两间商铺给三少爷,还是京城中收成颇好的铺子,黄珀极为不满地去抱怨,被黄家主轻飘飘一句话给打发回来,“你若是能和你弟弟一般收成翻倍,再好的铺子我也给你!”
“夫人,只怕最近要起风了。”老嬷嬷梳理着叶夫人保养极好的一头秀发,说道。
叶夫人目光一闪,“你这老东西,素来也是个有眼力见的,怎地今日说出这般话来?”
嬷嬷和铜镜中那双眼睛对视,咬咬牙,“往日府上都有着夫人刻意维持的衡度,如今老爷将之打破,夫人大度,只是那些个下贱蹄子……”
叶夫人微不可闻地摇摇头,“我看你是真该回去歇着了,不论铺子给谁,受益的都是我们黄家,家主的安排,自有他的道理。”
一面试探了老三能做到何种地步,一面又权衡了黄渊,不让他过于独大。
老嬷嬷还想在说什么,叶夫人已有些不耐。
她走后,叶夫人神色冷了下来,唤来自己的心腹丫鬟,“去查查她近日同谁接触过。”耳旁风煽到她这里来了,是希望她做些什么,好同黄家主闹起来吗。
铺子更换了东家,任何东西都需要盘点,不论是给谁,都是一个烫手山芋。
黄泽身体力行地亲自整理着库存和账簿,一整便是从白日到黑夜,眼看着天色不早,店内的伙计个个告辞归家,黄泽也笑着由他们去。正巧十一十四被调走,他身侧便只剩下清娪一人。
“少爷,我来吧。”清娪又添了一盏烛火,主动揽过整理的活来。
咣!
屋外的大门被人踹开,风起。
“何人?”清娪脚步一动,将身子挡在了黄泽身前。
“听闻黄家可是个火点,也没别的,哥几个就想借点钱耍耍?”窗外有一人开口,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显然不止一人。
匪贼?不像。
“好汉不如进屋一叙,若只是想要银两,黄某身上虽所带不多,皆可尽数奉上。”黄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丝毫不见慌乱。
屋外的声音迟了半分,“可哥几个还缺个住所,看你这地儿也不错,不如一块让给我们?”
“在下可为好汉们寻一处住所,只是这铺子是家族所有,恕黄某无法做到。”
“我们都当黄家少爷是个明白人,不曾想还是个半开眼?”
“呵。”黄泽笑的意味深长,话说及此,自是知晓这些人是特意来寻麻烦的,“各位好汉还有什么想要的,不如一次性说完了罢。”
“还想,要你的命!”
一支箭迎面射了进来,钉在了柱子上。
【注释】*火点:有钱人 *半开眼:对事理一知半解
59)伍拾玖:荆榛满目
清娪突然顿悟,这些人,从头至尾,便没有打算善终。即便黄泽服软,他们也不会离去,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致黄泽于死地。
同黄泽结仇的人并不多,黄珀并无此等手段,那么,又是谁?
清娪回头看了一眼黄泽,他不动如山坐着,面上略带嘲讽。
“你走吧。”黄泽开口道,似是在说一件平淡无奇的小事,“不必把命丢在这里。”
悄悄挪动了站位,清娪咬紧了牙,事到如今,即便暴露会武至少也要护住黄泽一命,咧嘴一笑,“卖身契还在少爷——”
话音未落,便又是一支箭破窗迎面而来。
她不能躲,一旦她扭开头,箭便会射中黄泽。屋内并无遮掩之物,清娪内力聚掌,扬手。
火石电光之间——
寒光过,箭矢被劈开两半。
黄泽失去了意识,而谢先生收回了手。屋内无声出现数余名青色衣袍白色面具之人,谢先生身上亦是一件青色长袍,面上是黑色的半面面具,是一只饕餮的形象,在黑夜中无声显得瘆人。便见着那个往日总是不够正经的男人,薄唇轻启,吐出一字。
“杀。”
青衣们鱼贯而出,潜入夜色之中,有两人扶着被手刀击昏的黄泽,一同隐入夜色之中。
门大开,谢先生缠于腰间的软剑划出银白色的光,剑尖的寒光直逼人眉间而去,那股毫不掩饰的杀气逼得杀手都往后倒退一步。有几人互相对视一眼,齐齐冲向前,武器从不同角度四面八方地向他们砍来,似乎也瞧出了这男人身后的丫头是个丫鬟打扮,大部分的攻势竟是冲着清娪而去。
银光起,不被放在眼里的少女顺势就地一个翻滚,袖子从中裂开,露出一截白玉般的胳膊来,而她手中持着一柄黑色匕首,一滴血顺着刀尖滴落。
一击未中,再击又起。
少女握紧了匕首,眼中冷光渐起,下手也不再留情。
尚有一人腰肢一弯,手掌上隐隐泛出蓝黑光,趁乱之际便要向二人抓去。清娪纤腰一动,整个人柔韧地向后仰去,利器抬手。清娪快,谢先生速度更快,剑如白蛇吐信,人未到,剑气已到。
一声惨叫,那人两行血泪,竟是双目皆被刺瞎。
“不自量力。”谢先生说道,不欲再纠缠,单手提住了清娪的衣领,足尖一点,二人已立足对面的屋檐之上。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亦或许幕后主使都未曾想过,只是一个小小的铺子,却令他们栽了如此大一个跟头。
“怕么?”谢先生乜一眼清娪,颊上尚有一抹溅上的血液。
“不。”那丫头苍白了脸,指尖都在微微发颤。“他们该死。”
战场上的厮杀何其残忍,断臂残肢,却也好过如今的局面。满地蠕动的人,每一个都尚有一息命存,腹部被剖开,内脏混着鲜血流了一地。谢先生手向下挥去,立有数十根燃烧的火把丢向店内。不多时便有恶臭散出,而他们要在这极度的痛苦中,挣扎着死去。
修罗炼狱,不过如此。
“这些人,后颈上都有一只毒蝎刺青,尾尖向下,是牵机阁的标志。若不焚烧成灰,他们自带的毒,会将这一片的土地尽数污染。”谢先生冷眼睥睨下方,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少爷不曾招惹过江湖中人。”清娪缓缓开口,“我一直有一疑问,先生为何会同少爷结交?”
黄泽半点武功不会,也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商家子弟,相比谢先生,堂堂玄门之主,同一个普通人结交,她无法参透。
谢先生侧头看了一眼,这是怀疑到他的身上来了?
“黄三此人,义气,聪慧,有趣至极。百晓生曾与他有一事相欠,因此给过他一张令牌,可问天下事之一。”谢先生抚了抚下巴,“有时候,你不去找麻烦,可是麻烦会找上你。”
清娪的眼睛动了动。
百晓生,江湖闻名第一人,晓遍天下。而他更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寻人之术,没有他找不到的人。
“少爷确实…是个义气之人。”回想种种,清娪说道。
“小骗子,老实说,我查不出你的来历,但若有一日你对黄三不利……”谢先生轻描淡写,并无丝毫威胁之意,字字都是警告。
清娪眼中满是认真,“先生大可放心,若这世上所有人都想害他,唯独我不会。”手中的石子飞出,将其从中击碎,“若有半句虚言,便如贼人下场。”
若干年后谢先生同他人说起这一幕时,那少女眼眸中盏满了认真。他行走江湖,听过数种许诺和信誓旦旦,最后或多或少初心违背屈服于抉择。唯独她,不曾变。
“倒还学起戏本里的英雄护美起来了?你,是不是之前就认识黄三……”瞬间换脸不过如此,凑到清娪面前,闪着莫名兴奋的神色,“旧识?旧情人?你来他身边是不是就为了…诶你别走啊!”
“……先生还是闭嘴为好。”
火已经烧的旺盛,惊扰了周遭提水赶来的居民,玄门之人业已撤退的一干二净。
清娪顺着屋檐跳下,往黄府的方向走。说来也是巧,她经历的种种惊心,似乎都逃离不过烈火。
她不该在此,明日一早,黄家铺子遭到焚烧,黄家三少遭袭昏迷不醒,不再有透风的墙,而人也死无对证。不论幕后黑手何人,都将咽下哑巴亏。
黄泽绘制的堪舆图还悬挂在书房内,清娪夜视能力较佳于他人,未点烛火也可视物。
这书房并无暗室,每日都来的她再熟悉不过,一个朴素的盒子,就摆在不起眼的角落,里面装着一块纯黑色的令牌。上面没有花纹,只有简单的一个“百”字。
喉结不自觉动了动,只要拿了…只要拿了——她就可以知道哥哥的下落,手指覆盖上了令牌。
“这火怎么都灭不掉啊。”一泼水的百姓擦了一把熏出来的汗,“这是黄家的铺子吧。”
“可真是夭寿哦,找人通知京兆伊大人没……”
正要踏出门槛之时,清娪终于想到那一丝不对劲之处在哪。十一和十四都被派遣出,为何谢先生要挑在这个时间告诉她令牌之事,为何这令牌放置在如此显眼的地方?
电光火石之间,她当即转身想退,为时已晚,那温润嗓音已然响起。
“想去哪呢?”推着轮椅的黄泽在门口轻声发问,神色清明,显然已是等了许久。
他望向清娪,清娪的手上,什么都没有。
60)陆拾:宴席终散
“做个交易罢。”
黄泽把玩着那枚令牌,神情复杂,这块令牌还在,出乎意料之外又多了丝庆幸。“三个月后,这令牌给你,我许你自由,可这三月,我要你完全忠诚于我。”
“少爷……”
已经做好了最坏打算的清娪,闻之便呆滞住,这是…这是什么意思。
恐怕从谢先生自爆身份开始,针对她的这个局便已经布下了,若是今日她真的拿走了那枚令牌,迎接她的,会是什么呢?
“你心性不坏,有些事你不愿说,我不再多问,也不强留。”金鳞岂非池中物,天下也并无,不散的宴席。
“少爷这些日子来…都是在探我吗。”清娪轻声问道,连奴婢二字都省去了。
让她练字,任她嬉戏,看上去是丫鬟的职责,实则真正要做的事并不多,他见的人从不避她,也从未刁难惩罚过她。
黄泽调转了轮椅,听此一问,启唇,“否。”
欣赏于她的才智,惊艳于她的本事,垂怜于她的身残,再后来呢,那些莫名的怜惜和爱护,无疑是她有些像心底的那个影子罢了。
如此想想,倒是他魔怔了。
“公子,您明知晓她别有用心,为何还要放在身边?”本应外出的十四悄然出现在黄泽身侧。
黄泽微微仰头,“这院子,久久没有这般活跃了。”
十四内心悲泣:呜呜呜少爷嫌我不够活跃了,我果然是要失宠了是吗。
黄家铺子遭到焚烧,京兆伊带着一干人浩浩荡荡进了黄家,未过一盏茶时间,又浩浩荡荡的离去,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黄家主书房的门一直紧闭。
大夫人房中。
啪!
清脆的耳光声。
黄渊站在原地,面上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愚蠢!”叶夫人的手微颤,“即便是再给他多少,他依旧是个庶子!真正的掌家之权依旧在你爹手上!”
黄渊伸出拇指摸了一下唇角,叶夫人这巴掌丝毫不轻,还能感受到唇角皲裂的腥甜味,面上无丝毫起伏波澜,说道,“母亲何须恼怒,这不也没出什么事么?”
“若真是出什么事,倒也罢!你一向是个稳妥的,这件事上为何如此耐不住性子!”
“母亲!”黄渊有些奇怪,“是爹最近对他过于关注了。”
叶夫人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来,“今晨他便去找了你爹,一是请罪,二是将铺子的收益尽数归还你爹,他分文不取。”
一个有腿疾的庶子,一个不争不抢的庶子,一个将利益让出来分文不昧的庶子。别说是叶夫人,就连黄家主都不曾相信,这些年未曾关注,二房这个小子的心性竟是坚韧到了一个他们都无法捉摸的地步。
“你在外面认识些什么人我不过问,只是莫要让你爹觉得,到了不可控的局面。”
黄渊抿起了唇,这一事他倒是不知,一开始对于母亲不帮衬自己的那一点愤懑消之殆尽,倒是去细细思索这一事的后续。出钱请牵机阁之时,他万万是不曾想过黄泽尚会逃出生天。不料黄泽不仅是逃了,还顺手回了这么一个响亮的巴掌,而他不得不混着血将牙往肚子里吞。
而书房的黄家主,望着盒子里丝毫未动的房契,神色莫测。
这个三子,素来默默无闻,说是结交了些江湖朋友正巧经过,不先追究真凶,反倒先请罪,一招以退为进。
这背后究竟有几道弯弯肠子倒也不难猜,自家嫡子属实是个经商的料,只是大小穿金戴玉的长大,眼中怕是进不得一粒沙子。家丑不可外扬,此事,黄泽不追究是最好,若真是死缠烂打起来,怕也是要头疼好一阵子。想着,他便想到了董夫人哭啼啼的那张脸,倒还是袁氏更懂事些。
叹口气,黄家主站起来,小厮立马跟上。
家主这一整天都皱着眉,看步伐,又是要往袁夫人的院子里去了……
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
山洞内简陋的搭起了一个火堆,清娪还在搜寻地上能够助燃的断枝。
只见一道稀薄的亮光从足下而起,色泽与土地相似,像是有神智般,绕着她的腿盘旋转了一圈,气流猛地变大,如蛟龙出海般席卷而至,向她胸口扑来。
饶是清娪见了不少场面,也被吓得猛抽一口气。
“你又在那一惊一乍什么啊女人?”彦辉说话从来都毫不客气,“一条冻僵的蛇也把你吓成这样??”他走过来接走清娪手中的树枝,一脚踢开她脚旁的死蛇,塞了一只烤好后腿给她。
清娪惊魂未定,彦辉和那小胖子都一头雾水的望着她,显然是并没有看见刚才那一幕。
“姐姐也是个女子,怕些不是……唔,正常么。”小胖子吃的满嘴是油,一边打圆场。
“她刚刚宰兔子的时候你怎么没这么说?”彦辉白了一眼,吓唬道,“吃吃吃,干脆把蛇也烤给你吃,大补呢!”
“别别别老大,有没有毒还不知道呢,我还想跟着你多混几年!”
说到溜须拍马,那他可是一把好手。
清娪狐疑地看向四周,再无异常之处,暂且也没提,难道是她冬日寒冷,冻花了眼?胸口处…是护身符的位置……
这一处温泉,到底还是成为了他们三人的秘密基地,猎个野食,也别有一番滋味。
“那姐姐你要去哪?”小胖子眼巴巴盯着她手上那块完整的兔腿。
三月时间,转瞬即过。
无埃同金乌陷入僵局,戎笛应承的爽快,出兵却极为缓慢,金乌陷入了只守不攻的局面,边疆每隔几日便会跑死一匹马,长时间出征,粮马皆是有些吃紧。
陛下在近日又做了一番动作,在各地都建立了一处特殊的难民堂,隶属各大寺庙,无家可归的孩童和老人们都可以去。供给三餐粥粮,帮着寺庙的一些僧人做些杂役的活儿。
“还没有定。”清娪无视他的目光,大口咬了一块肉,“难得京都还保持着国泰民安的局面,你们也有一个去处。”
“既是国泰民安何故硝烟四起?”彦辉冷哼了一声。
清娪挑眉,有些意外这般话能从他口中说出。
“你这小鬼,有吃有睡的还不好。”她又伸手去揉那乱糟糟一团的头,小男孩面上不满,仍是乖乖让她摸了个爽。
天下终无不散之宴席,三个月,她伴随在黄泽身侧,一如既往,如同那一日根本未曾发生。
看着黄泽次次避开来自四方的试探,有条不紊,处事不惊。只是书房的灯愈发晚才熄,而他熟睡后的眉从未平过。
今日是最后一日,清晨,十一便将那个盒子交给了她。“少爷说今日放你一天假,去同想告别的人,告个别吧。”
盒子分明不重,却像在心头沉甸甸压了块东西。
她有谁能够告别的呢,谢先生飘无定处的,同这两个小鬼胡诌了一个下午,再归来时,已是傍晚。
黄泽仍在书房,清娪立足于门口,踌躇着,未曾推开那一扇门。
她要说些什么呢,谢谢,抱歉,或是别的。黄泽于她来说,无疑是特别的那个。话到嘴边,千丝万缕堵在了喉口。
一声轻叹,一个做工极为撇脚的蓝色荷包挂在了门上,当中放置了她去庙中求的平安福,若是送别令人难舍,不见也好。
仅是一夜,便已是积雪没足,千峰笋石千株玉,万树松萝万朵花。
来时一个包裹,走时依旧是一个素色包裹。
“小青姐姐,你即便找到了家里人,也要经常回来看我们啊!”两个往日同清娪要好的小丫鬟哭啼啼的,一副梨花带泪的模样,对清娪的说辞深信不疑。
开门声。
黄泽撑着木棍,杵在门旁,从沈林处回来,这是他第一次尝试着站立,尽管腿根处传来阵阵无力感。
男人有些瘦削的身体倔强地维持着站立的姿势,喉结上下翕动,吐出一句,“那便不送了。”袍摆摇动,腰间有个什么天蓝色的东西露出了一角。
“少爷。”少女回过头来,漫天银装素裹里,只见她眼眸闪着光,“江湖再见。”
【第二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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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立角色不属于男女主角,但有两章节以上的戏份保障~
*活动时间截止到2020年1月24日9:00止,后续的截图将不作数;
*活动最终解释权归 iParnassus帕纳佳世水疗派所有。
五子良将的低调者
乐进(?-218年),字文谦,阳平卫国(今河南清丰)人。东汉末年名将。以胆识英烈而从曹操,随军多年,南征北讨,战功无数。从击袁绍于官渡,奋勇力战,斩袁绍部将淳于琼。又从击袁谭、袁尚于黎阳,斩其大将严敬。不久乐进别击黄巾、雍奴、管承,皆大破之。从平荆州,留屯襄阳,进击关羽、苏飞等人,击退其众,南郡诸郡的山谷蛮夷都前往乐进处投降。
后来从曹操征孙权,假进节。曹操回师后,留乐进与张辽、李典屯于合肥。又以乐进数有军功,迁右将军。建安二十三年(218年)逝世,谥曰威侯。后世将其与张辽、张郃、于禁、徐晃并称为曹魏“五子良将”。
然而这么一个军功显赫的名将,不管是在影视中,还是在游戏中,总是不能够引起人们的注意。
究其原因,早逝和史料的缺乏,导致大家对乐进非常的陌生
威震逍遥津大家都很熟悉,这一战张辽出尽了风头,差点就捉住了孙权,然而有谁还会记得这是合肥之战中的一场战斗呢,曹操书信中的“若孙权军来到,张、李两位将军出城迎战,乐将军守城;护军薛悌不要出”,李典和乐进就这样成了绿叶一样的存在。在这场战斗仅仅3年后,他就逝世了,提前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中。
而且在三国演义中出场次数更少了,更是常与李典一起出现,被看作张辽的副将而存在
第十一回中,乐进曾与吕布部将臧霸大战三十回合,不分胜负;
第十二回,乐进与许褚、典韦等六将合战吕布,射杀吕军八大健将之一的成廉 ;
第十三回,曹操称其部下四名将领“勇不可当,虽岑彭、马武不及也”,当中包括乐进。
第三十三回参与讨袁战事,乐进将袁谭下属郭图射杀 ;
第四十五回赤壁之战前夕,曹操任命乐进为“马步左军”主帅,以青旗为旗号,后来与李典一同充当副将协助张辽守御合肥。
第五十三回与曹军与孙权军于阵前对垒时,乐进单骑突袭孙权,小说形容乐进“一骑马,一口刀,从刺斜里迳取孙权,如一道电光,飞至面前,手起刀落”,更一击将孙权侍卫宋谦、贾华的双戟打断。
第六十二回,刘备到达涪关时,致书刘璋提到“只说曹操令部将乐进引兵至青泥镇,众将抵敌不住,吾当亲往拒之”,虽然是伪作消息,但亦证明了乐进在当时拥有一定的名将声誉。后来乐进又随张辽于合肥与来犯的孙权军作战,并与吴将凌统大战,双方不分胜负,却因中了吴将甘宁的冷箭而受伤退场 。此后,乐进再没有登场于小说中。
更不用说三国志了,乐进传仅仅620个字,相比之下张辽传1800字,于禁传1600字。就这短短的600个字,还得加上了他儿子的事迹在里面,而且多为描写曹操与袁绍时期的事情,平定河北之后的情况少之又少,95个字就写完了
陈寿在三国志中写到,太祖建兹武功,而时之良将,五子为先。于禁最号毅重,然弗克其终。张郃以巧变为称,乐进以骁果显名,而鉴其行事,未副所闻。或注记有遗漏,未如张辽、徐晃之备详也。
明说了张郃和乐进的史料记载不如张辽徐晃的详细,如果只看这些史料的话,完全不能理解他们两个怎么位列五子良将中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