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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花集无删减在线(画师 早稻)

导读 野花集无删减在线文章列表:1、画师 早稻2、带你认识女神异闻录5画师副岛成记3、木心:我是在等待,一等就是二十年|2006首次内地访谈全本4、故事:产下龙子母凭子贵,我却设局假死,逃

野花集无删减在线文章列表:

野花集无删减在线(画师 早稻)

画师 早稻

这三副海报相信很多人都见过

但不一定知道是谁画的

好叭

告诉你们

是这位小姐姐

微博里的她超级有趣啊

(〜 ̄▽ ̄)〜

会让你感叹

原来是这样的早稻大大

夷野酱已被早稻笔下的少年所迷倒

有男孩子当然也有小仙女啦(๑>؂<๑)

最可爱的

莫过于早稻的化身

画出了生活里的点点滴滴

到目前为止,早稻出了两部画集

《松风》是早稻的第一本正式出版的画集,创作于2013-2015年

《野作》则是选录了早稻2012-2016年的各类短篇漫画和绘画创作

值得一看 给你惊喜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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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插播一条消息

这个不正经的小编

又肥来了

带你认识女神异闻录5画师副岛成记

点击上方蓝色字体关注!

昨天Atlus宣布,将于12月23日公布一款由《女神异闻录5》总监桥野桂负责的全新幻想RPG游戏,并公布了一张概念图。

Atlus新作

熟悉“女神异闻录”系列游戏的玩家对这张概念图不会感到陌生,没错,这张图也是出自曾担任“女神异闻录“系列和《凯瑟琳》等游戏人设的画师副岛成记之手。

《凯瑟琳》

副岛成记,1974年生人。从小喜欢看《哆啦A梦》漫画,并经常对其进行临摹和同人创作,在学生时代则迷上游戏,1995年设计专科学校毕业后加入Atlus成为画师,担任比起大十岁的前辈画师金子一马的副手,参与了“真·女神转生”系列和“女神异闻录”系列等游戏的原画、人设和CG等工作。

副岛成记参与制作的部分游戏,图中的画册在国内有出版

在2004年发行的PS2策略游戏《斯特拉之诸神:永恒之门》(Stella Deus: The Gate of Eternity)中,副岛成记崭露头角,首次独立担当游戏的艺术总监和人物设定一职,他的绘画风格,也是从那时开始建立起来的。

PS2上的策略游戏《斯特拉之诸神:永恒之门》

真正让副岛成记坐上人气画师位子的游戏则是“女神异闻录”。自从接手以来,副岛成记把这一系列作品打上了深刻的个人烙印,副岛成记之于“女神异闻录”,就相当于新川洋司之于“合金装备”,野村哲也之于“王国之心”。

如果说“真·女神转生”系列诡异的画风让人记住了金子一马,那么 “女神异闻录”系列也造就了副岛成记。相比“真·女神转生”系列的核心向,“女神异闻录”更为亲和,玩家接触的门槛更低一些,而副岛成记的绚丽画风,恰恰更适合这一系列游戏。

副岛成记的人设,线条清晰、色彩明艳干净,风格偏卡通但又不失性感,人物造型时尚而又其颇具现代感,画面明暗对比强烈,大胆的色彩应用让其不失艺术的感觉。

副岛成记的画作风格辨识度极高,一看到类似的人设,你就会想到是出自他之手。即便你不喜欢Atlus的游戏,也很可能会喜欢上他的作品。

现在副岛成记已经成为了Atlus的一个知名商标,下面就让我们一起来欣赏一下他担当游戏的人设吧。

女神异闻录3

女神异闻录3

女神异闻录3

女神异闻录3

女神异闻录4

女神异闻录4

女神异闻录5

女神异闻录5

凯瑟琳

桃色大战

最后顺便说一句,国内也出版过副岛成记的画集,感兴趣的玩家可以自行去电商网站寻找购买。

木心:我是在等待,一等就是二十年|2006首次内地访谈全本

撰文‬|郑媛‬ 等‬

【编者‬按‬】今天‬是‬木心‬逝世‬11周年‬。2006年‬,内地‬第一‬次‬出版他‬的作品‬,把‬他‬首次‬推入‬内地‬读者的‬视野‬。后来‬他‬回到‬故土‬乌镇‬,2011年‬谢世‬。现‬将‬他‬2006年第一次‬面对‬内地‬朋友‬提问时‬所谈‬集纳‬推出‬,以兹‬纪念‬。

陈丹青对他言必称“师尊”,陈村阅其文“如遭雷击”……在媒体和一批知名作家的齐声喝彩中,姗姗来迟的木心和他在内地出版的第一本散文集《哥伦比亚的倒影》终于走进了读者的视线。

有意思的是,一度被传是木心学生的阿城近日也郑重其事地给《南方周末》写了声明《一个误会》,否认曾师事木心先生,但他同时也很公允地说:“木心先生的文字介绍到中国来,我能在丹青、何立伟之外提供的一点是,共和国缺这样本来就应该有的知与识的构成。”

在这样的你说我说热热闹闹之中,故事的主角、远在大洋彼岸另一端的木心先生,至今尚未见其对突然成为新年国内文坛第一热点说上些什么。木心曾说:桃树不说我是创作桃子的,也没参加桃子协会。老先生也许追求的是无名度,但对读者来说,安静地阅读之余,揣摩隐藏在文字背后的音容笑貌甚至传奇经历总是难免的。于是,在接连两夜的电话守候后,笔者‬终于拨通了木心在美国家中的电话。

其实,在听到老先生拿起话筒用英语应答前的一瞬间,心里多少有点惴惴然,这种感觉也许传染自陈丹青:在向媒体力荐木心时,他站在木心画像前毕恭毕敬如小学生的姿势,还有他的说法“阅读木心是要有知识准备的”等等,好在木心一开口,压力就开始逐渐消失……

Part 1 故乡与童年

Q:请您描绘一下童年的乌镇。

木心:我的童年,中国还有“民间社会”可言,那种自给自足自生自灭的生态,特有人情味、戏剧性。在美国犯乡愁了,我就想写一本书,叫作《往日醍醐》,中国江南的浮世绘呀,用意识流手法描摹我童年故乡的春、夏、秋、冬,可奈中途停笔,后来就意兴阑珊,没写成。

我少年时,江浙地区的书香门第都已败落,而富裕人家多数是醉生梦死,少数热血青年则投奔革命,吴文化根本不成气候。那时家庭教师只讲子曰诗云代数几何,只有小表哥可以彻夜长谈,认为希腊神话和《圣经》故事是必读书(也是听来的常识)——后来到了美国、世界各地,便是以熟悉希腊典故和《圣经》箴言使西方朋友吃惊,相视莫逆。我的“自救”,全靠读书,“书”是最神奇最伟大的,十三、四岁时我已将《文学大纲》(郑振铎主编)通读了几遍,后来在纽约开讲《世界文学史》,几乎全凭当年记忆。都道“启蒙”是被动的,随“大流”的,我说启蒙必须是主动的,个人自为的。

Q:对于吴文化,对于江浙历史上的名人,可愿意为我们稍作圈点?

木心:中国,大雅久不作,华夏文脉到明朝已经气数尽了,从前的大户人家的子弟,眉清目秀,以为俊彦,其实是衰象,就像云岗石佛是雄浑莽苍的,到了龙门的交脚菩萨就清秀了,就完了。我不欲为江浙历史名人妄作圈点,一怕顾此失彼,二则实在难有冠绝群伦者,近世,惟鲁迅、蔡元培,我敬重,亦不免有所怅惘。

Q:听说词学家夏承焘做过您的私塾先生?

木心:我家在当地是有钱人家,父母会请一些当地名教授和名流到我家里来授课。我和夏承焘先生也并非严格的师徒,倒是忘年交,我们相差有二十几岁,经常通信,谈论学问,他把他的诗给我看,我把我的画给他。初见夏先生的样子与我读他诗句中的风流潇洒状颇不相符的,他黑黑又不高。我们后来很谈得来,他对我很好。我去他们家,他就会在午餐里煎两个蛋(一般自家人吃就煎一个),这时邻居就会问,夏先生,今天介好啊,煎两个蛋,夏先生就回答,有客人在,有客人在。夏先生的诗词有很多我都熟悉,当时一起看过改过;但多年后我在外面看到夏先生的诗词集,又都改回来了,也许有环境的原因。

Q:据说您和茅盾是远亲?

木心:茅盾在上海的时候,我们见过面。但他不是我的远亲,我们只是来自同一个地方而已。他有名气,但待人谦和,所以当时的文学青年都来拜访他,出了书都请他指教。我在他的私人图书馆里看了很多书。我们小时候似乎家家户户都有《古文观止》、《古文辞类纂》这样的书,这就是当时江南像乌镇这样地方的风气。一些书也不定是我家的或者你家的,总是在街坊人家之间流动,读完又流到别家去,那些书神出鬼没的就像它们自己有生命似的。我那时经常能拿茅盾的藏书来看,他家住在乌镇东栅头的头第二家,我家在尾巴那里,我家某某与他家是姻亲,我可以自由去他家拿书看。五四运动我没有赶上,但五四时期的书,茅盾家里都有。小时候我的记忆力非常好,很多文章过目不忘,到现在孙中山的遗嘱我还能背出来。有一次我看新文学刊物的时候,见标题“一代文坛巨匠鲁迅昨在沪上陨落”,我就大惊,说啊呀,原来鲁迅先生死了!说这话的时候我感觉他是昨天才死的,其实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无非我看的是茅盾家十年前的刊物罢了。

Q:先生是上海美专毕业的吧?

木心:是的。我开始没有受过美术专业教育,自学绘画。十五岁我就离开家到杭州(家里有房子在梅花碑、佑圣观路一带。杭州真的是很美,我尤其喜欢去西湖边的葛岭)。当时参加过一个杭州新人的美术展览,之后就看到了《东南日报》上的评论,其中有对我绘画的肯定。我那时想,这样容易得来的荣誉和机会我不要,我要的话就从基础学起。于是就考了上海美专。以当时入学的专业成绩可以进二年级,但我也不要,坚持从头开始学起。从小我就喜欢画画,喜欢文学,而家里希望我读法律或医学。我不愿意学那些,但是整个家族都反对,反对得很厉害。

Q:与林风眠先生的关系也是在美专建立起来的么?

木心:我和林风眠既是师生也是朋友,我们很谈得来,他喜欢我,我在绘画风格上受他的影响。

Q:记得先生后来在杭州教过书?

木心:在两级师范(即今杭州高级中学)教过一个学期的美术。

Q:后来又去上海了?

木心:是的。教了半学期,校长来宿舍送下年聘书,我说很抱歉,我要去上海了。上海是大地方,是值得向往的,对于年轻人尤其是。所以说,人的气质决定他要往哪里去,在浙江我自然选择杭州,在中国我选择了上海,这也是我后来去美国为什么选择纽约的原因。

Part 2 去国与归来

Q:60年后回到故乡,与记忆中的乌镇有何不同?

木心:乌镇是凤凰涅槃,烬中重生,提出的“修旧如旧”,其实是借古旧升华为新颖,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创造。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乌镇已经是一堆灰了,现在俨然举世瞩目,这不是地灵人杰而是人杰地灵。我庆贺他们成功。

Q:1982年离开时,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回来?

木心:1982年出国时没有想到会回故乡,倒是准备一去不复返的了。所以直至1995年才勉强返回上海,把住房退租,结束国内的人事因缘,以备终老海外了。本世纪初,乌镇方面来函邀请我回乡定居,情词诚笃,礼仪备至,其诚意感动了我。这是对一个艺术家的礼遇,更是知遇。于是就此保持通信联系,逐步议及“还乡定居”的可能性,迟至2005年,终于落实了这件“终身大事”。

其实回故乡也是人情之常,这里毕竟是家乡,也有人照顾,饮食习惯等也比较适合。“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说是野叟曝背,实为临老一搏,冀有所胜于以前。我之回国并非单纯为了安度晚年,而是想实现艺术创造的最后志愿。在美国,我的绘画和文学已开了局面,得了收获,但以我的志愿而言,还只是小焉者,是故我将在美国做不到的事,转到中国来做。说到底,飞散和赋归,是同一原因:为了艺术。

Q:为什么要出国?1982 年,您出国时也56 岁了,当时心情是怎样的?

木心:礼失,求之野;野失,求之洋。出国是我从小的志向,到世界各国去看看。因为从小就看各国名画的印刷品,我就想要核对一下,所以没有丝毫犹豫,心情是镇定而亢奋的。我当时是自费留学,学画画。出来后,整个世界都看到了。在国外久住的人,到底是两样的。西方的礼,是发乎天性的个人主义。

Q:刚到美国时是什么状况?经济上的来源呢?

木心:口袋里只有40美元,电话都不知道怎么打。把所有的钱都花在打车找房子上了。先暂住于勃罗克林,帮人修理古董、波斯经典。后为某收藏家看重,即迁入曼哈顿林肯中心的豪华公寓。

Q:去纽约是否是您一生的转折点?

木心:对,出国是我一生最大的转折点,如果我不来纽约,很可能会就此默默无闻地过完寻常的一生。国外二十多年的生活经历对我的写作是有很大帮助的。在纽约,我和各种阶层的生活都有接触,而且结交了一批朋友,所以可以写出像《明天不散步》和《哥伦比亚的倒影》那样的文章。我不能想象如果我一直在中国的话,可以写出这样的文章来。所以我觉得,我出来是对的,因为我看到了整个世界是怎样地在动。

Q:想知道您对一些城市的评价,比如上海、北京、东京、纽约等等,它们分别呈现什么样的城市生态?

木心: 从前的北京印象很深,二十多年不见,说不上。东京密度太高,令人窒息。纽约像个健壮的小伙子,有点傻乎乎。上海是我的第二故乡。就像去法国一定要去巴黎,去美国一定要到纽约一样,到中国就应该去上海。中国的文艺家都到了这里,鲁迅、茅盾都在这里开创了自己的艺术天地。美国有首歌叫《纽约》,歌里说,你在纽约出头了,就能在别的地方出头;在中国,这地方就是上海。上海是一个很灵活、眼界很宽的城市,我很喜欢。

Q:去年(2005)您回国时也到过上海,感觉和您离开时的上海有什么区别?

木心:我以前一直住在外滩前面一点的上海大厦旁边,后来在汾阳路的工艺美术协会工作。去年回来也就匆匆地看了一下,又去其他地方了。如今的上海,我几乎不认识了。有很多地方改进了,跟乌镇不一样,后者是保留了古代的传统风貌。但现在这两个地方对我来说,都很陌生了。

Q:您游历了很多国家,最喜欢的是哪里?

木心:我最喜欢的还是英国乡下,我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真是好啊,美丽又淳朴,晚上有很大的月亮,早晨起来云雾缭绕,那树林和叶子的绿是饱满古老而有生命的,回来看这里的树叶,绿得干涸。比起来,美国是个小伙子,很粗鲁;法国像漂亮的姑娘;而英国像是大家闺秀。

Q:据说布置居家您很拿手,可以想象美国的那个家是您多年营造的一个精神家园,真的要离开那里,心情怎样?

木心:我前半生的职业是工艺美术设计,室内布置是我的专长,是现代派的。你问得恳切,当我要离开美国时,心里很留恋,毕竟生活在此24年,一个婴儿也变成青年了,所以我将一批家具订了个集装箱,海运回中国,准备在乌镇布置一个起居室,还是美国的情调,以缓解乡愁(美国乡愁)。以后我会再回纽约看看,就像一个游客。

Q:先生在纽约主要有哪些圈子呢?

木心:我在美国有两个圈子,大圈子和小圈子。小圈子主要是学生,我在家教《世界文学‬史》这门课程,一堂课4 个小时,中间休息一小会。很多人都拿纸坐在地上。我家客厅大概能坐下20 多个人,他们当中有来美国学习哲学、舞蹈或钢琴的学生,还有一些大学博士和教授,都是各路英雄,奇奇怪怪的人。

Q:阿城来听过您的课吗?

木心:阿城没有听过我的课。他住在加州,只是到纽约来看望过我。

Q:您是怎么认识陈丹青的?

木心:1982年我来到美国,2年后,我认识陈丹青。他是在我寓所听课的学生之一,他是最认真的好学生,从不缺课,听课笔记做得很完整,坚持了5 年。文学是他的爱好,是我鼓励他开始写作的。

Q:陈丹青2005年‬有一本《退步集》很畅销,作为老师,您有什么评价?

木心:艺术都是共通的,文学、音乐、美术都是一个审美的行为。陈丹青是搞艺术的,他弄文字同样出色,同样前途无量。

Q:在与您来往的过程中,哪些人对您的影响或者是帮助最大?

木心:我想了又想,好像没有谁影响过我,只是我认同别人而已。帮助我的人很多,四海之内皆兄弟,四海之外亦然。其实什么学生不学生的,都是朋友,纽约的患难之交。古人说天地君亲师,没有把朋友列进去,其实我始终觉得这世上朋友最要紧。就像西方的星相图,本来只是几颗星星,独自放亮,星与星之间有了友情,就划一条线,然后就连成了水瓶座、双鱼座。我们年纪大的人交朋友有点从前金兰结义的意思,好像有契约的。

Q:您在世界各地所遭遇的中国人的共性和不同分别是什么?当年离开时的中国与现在的中国有哪些不同?

木心:中国人在外国普遍显示了求生意志之强,而过的还是中国式的生活,新一代比老一代更精明泼辣。过去讲“斗争”,现在讲“和谐”,至少在说法上有进步,你说呢。

古语说,“古来圣贤皆寂寞”。木心先生,您觉得寂寞吗?

木心:我非圣贤,寂寞亦不足道。

Part 3 关于‬绘画

Q:您今后有什么计划和打算?

木心:写作和画画,办画展,出画册。我的画从来没有在国内出现过,但我在国外举办过许多画展,特别是2001年到2003年的全美博物馆巡回展,从耶鲁大学出发,到芝加哥、夏威夷等地,评论认为这些画形式是欧化的,题材是中国的。

Q:20世纪上半叶以前,西人只认元代以前的中国画,一个中国画家要在国外取得博物馆级巡回展的资格是相当困难的。请问先生,您是如何一步登上这级台阶的,这张通行证容易拿到吗?您觉得西方同道是否真正懂得您的艺术?

木心:早于1984年我在哈佛亚当斯阁举行个展,哈佛的东方学术史教授罗森菲奥说:“这是我理想中的中国画。”耶鲁美术史教授列克朋哈说:“现代中国画中我最喜爱你的画。”到了上世纪90年代,美国著名收藏家罗森奎斯一举收藏了我的水墨山水画30余幅。1996年开始筹备全美博物馆级巡回展。那本由耶鲁出版的《木心画集》全球发行后,一直高居五星级,各博物馆及大书店都用玻璃柜置于显著地位。你说“通行证”,不,我拿的是“邀请书”。

Q:您因写作而成名,很多人会忽略您同时还是一位画家,这会不会令人遗憾?

木心:不遗憾,文学既出,绘画随之。到了你们热衷于我的绘画时,请别忘了我的文学。

Q:您画的是中国画,还是西洋画?

木心:建筑家贝聿铭也问我,你这是中国画,还是西洋画呢?我就问他:贝先生,你在香山盖了一个旅馆,是中国房子,还是外国房子呢?他就笑了。

Q:在网上看到《会稽春晖》等几幅巡展画作,觉得那山的笔触很特别,好像是一片片的。先生是不是用了什么特殊的材料与方法?

木心:题材和方法都是客体,主体是“灵魂”。提起来真是不好意思,人类已经忘记了“灵魂”这个词。

Q:第一次在纽约的博物馆里看到中国古代绘画是什么感受?

木心:祝贺它们早早移民入籍,不致粉身碎骨。

Q:有人说,“局部放大”这种处理,是一种效果的魔术而偏离了绘画本身,先生您如何看?

木心:当代流行“局部放大”是一个科技效命于绘画的新功绩,宏扬了绘画的神奇,是从前的画家所未曾亲见的。笔触,肌理,为之发扬光大,令人狂喜,最后还是归于原作,有什么“偏离”呢?(照相、印刷,绘画藉此而传播,功莫大焉)更有意思的是某些画经不起放,某些画经得起放,因此显出原作的密度的高低,涵量的深浅,可不是吗。埃尔·格列柯、委拉斯凯兹的画放大了,他们自己没有享受这种视觉的飨宴,太委屈了。

Q:与文学类似,我们守着千年的绘画传统,但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当代中国艺术家一直缺乏自信,始终匍匐在西方的阴影里,为什么?从我们的传统里,还有可能激发出有生命力的新鲜东西吗?

木心:这完全因人而异。中国画有无限的生命力——北宋山水,成就相当于西方的交响乐,而且形式也共通:一前景,二中景,三空而不空,四远景,岂不很像交响乐的四个乐章。中国画的“散点透视”实在高明于西方的“焦点透视”,散点是主观的、自由的,焦点是客观的、机械的。印象派以后,西方也放弃焦点而吸取散点。

Part 4 关于‬五四作家

Q:五四以来“真正有文学天分而不可替代的作家”,这桂冠您只颁给了鲁迅与张爱玲。分别评述一下这两位好吗?再评评周作人与胡兰成。

木心:读鲁迅、张爱玲,即使不尽认同,也总是“自己人”之感。周作人是文学上的杂家、解人,他的文笔很干净,很朴素,但没有创作性,只是闲谈;胡兰成是报人、术士、纵横家,苏秦、张仪之流等而下之。近当代,我最喜欢的还是鲁迅的文字,除了他的社会意义和历史意义,他的文字是非常美妙的。你可以不信宗教,但不妨碍你欣赏教堂。一个鲁迅,一个张爱玲,都是懂得调理文字的。张爱玲十四五岁就开始写东西,在上海是真正的红,报纸、杂志、电影里都是她的作品。她得意早,才有资格叫一声“成名要趁早”。我少年时喜欢张爱玲,更喜欢她的散文,而不是小说,她是很有才华,但对人事是有很多不通的。此外,沈从文的一部分我也喜欢,还有沈从文的学生汪曾祺的《张小手》,那是世界一流的短篇小说。

Q:您认为自己和他们的区别在哪里?

木心:我和他们的不同在于,他们承认这个世界,我不承认这个世界。我是文学的“个体户”,我不需要去颠覆什么,背叛什么,也比他们跳得更开些,可能是我与西方文学之间联系的缘故(我从小看的是世界性的书,是看着圣经、希腊神话、莎士比亚的作品长大的),我并不停留于中国。事实上,长久以来中国文学家与西方的关系是游离的,不稳定的。徐志摩他们到欧洲留学,只是到外国历练或者看一看,并没有在西方文化环境中长期驻留。我们这代人和第一代出国读书的人不一样。我们是来奋斗的,慢慢地留下来。我几十年都在西方,相对而言比较深入,他们那一辈实际上是走马观花。

现在看来,现代幸亏有个鲁迅,否则更荒芜了。鲁迅后来去做“立此存照”的事,那对象是新闻,弄文学的为新闻存照,终究是有些浪费。新闻是弄不过来的。整个来看,鲁迅非常好,遗憾还未展开。

Q:有人认为您的文章是胡兰成一路下来的才子文章,您同意吗?

木心:我跟胡兰成不一样。每个人写文章有自己的特点,而内地总喜欢比较、排座次。拿一个人来压一个人,这有什么好?别人说好说坏,我都不参与。

Part‬ 5 自我‬与作品

Q:文学界人士都在关注一个问题——“木心是新的吗?”即您的文本、您独特的语法,您浸润了东西方文化的精神世界,它们究竟是“文革”断层前文化香火的延续,还是因为个体的创造而赋予文本以新的生命?

木心:“新”就是“好”,这是19世纪以来的美学判断的最致命的盲点,其大足以笼盖全球。唯新论,新至上主义,我在《琼美卡随想录》里辗转批判过,全球沦入这一大荒谬,如中魔法,似受诅咒。

我不是“五四”的延续或重现,“五四”是个不成熟的文化运动(其实是政治实验),在艺术上,哲学上,是一锅夹生饭。西方300年的文化科学,中国要在30年之间开花结果,本来就是无知的祸祟。如说将有人横空出世只手补天,我看不见得会出现这样的角色——历史,不是等待什么人,什么人就出来了,所以还是你的后一句对,“因为个体的创造而赋予文本以新的生命”(这个“个体”也只是可能性,没有必然性),意大利的文艺复兴完全在于三大天才的降生(其实是4个),否则再有10个梅迪奇·罗伦佐也成就不了这个辉煌的局面,那末意大利必然要出“文艺复兴人”吗?不,毫无必然性,君不见现在的意大利只出时装、皮鞋、眼镜,“巨匠”不见了。

Q:有朋友说,木心先生驾驭文字之功当今几乎无人可比,但总觉得隔着什么,因为文字紧紧包裹着作者,那些本可以呈现为生命的、人性的东西被高超的文字技艺所遮蔽,文字后面的这个“人”依然看不分明。他认为,这是您的一个羁绊。您对此怎么看?

木心:可敬可爱的读者们啊,艺术是带足了魔术性的,不让你靠近我,是吸引你靠近来哪。肖邦使自己与朋友始终隔着一层纱幕;王国维的隔与不隔论是迂夫子的偏见。现代的观点是:隔,为了不隔;不隔,为了隔。这个现代精神,首先在于反浪漫主义,然后经由象征主义的淬炼而凛然脱逸,才取得了王顾左右而言他的大自由。纪德便是这样过来的,我也不例外。“爱是不笑的”(司汤达),艺术是不哭的。哈代最恨别人为他写传记,艺术家裸裎的是灵魂而非肉体,那些企望艺术家嚎啕大哭的读者居心何在?

Q:有人在您文中看到纪德的影子,某个瞬间又看到达·芬奇的,能否列一张影响过您行文的大师的名单?

木心:能在我的文章中看到纪德的身影,真是高明。我曾苦学法文,就为了想去巴黎晋访纪德,后来噩耗骤至,我大哭一场,此心绝矣,而漂流各地,总是带着《地粮》,此番归国,亦不忘将此书纳入行囊。是的,我与他有过争吵,那是情人间的勃豀,过后就和好如初,一日之友,一世之友也。

你们又窥见莱奥纳多·达·芬奇的幽秘消息,这可说是与西方人士次第发现的,他们的说法是“同一精神血统”,特征是:求知欲,好奇心,审美力。以后你们可以看到一个画面,有美术史家将蒙娜丽莎的背景部分,与我的《飞泉澄波》并列一起,看是否有难解难分之效果,这不是我妄自尊大亵渎神圣,而是西方学者的研究探索。

艺术贵独创,艺术没有第一名。但,正如纪德所说,“智者,乃是对一切都发生惊异的人。”影响我的先辈太多了。你也影响我,你提问提得极妙,就在影响我呀。

Q:许多人都在谈论:假如没有木心,假如没有读到木心会如何如何。没有发现木心是木心的损失,还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损失?

木心:陶渊明“损失”了一百多年呢,幸亏昭明太子托了他一把,大红特红到今天,法国诗人梵莱利也为之倾倒:“陶渊明的朴素,是一个大富翁的朴素”。其实个人的损失可以同时是时代的损失,时代埋没诗人,是时代倒霉,诗人总有出头之日的。

Q:您说文学是一种游戏,是因为这更接近纯粹意义(不功利、不调和、不妥协)的文学态度吗?

木心:别搞错,我要表述的是文学除了“载道”,也有其“游戏性”。“娱乐”是为了丰富“活”。“娱乐至死”,这个俏皮话,皮而不俏。

Q:您的幽默感是天生的,还是受西方文化的影响?相比较而言,中国人的幽默感似乎有些淡薄。

木心:你无意中触及了一个大问题。中国人在古代是非常幽默的,全面失传了,变得那么的不知情识趣。他们把俏皮话当作老实话听,你谦逊,他看不起你。

Q:WG时,您受了许多苦,可曾有过放弃或绝望的念头?

木心:我一贯是“在绝望中求永生”,万念俱灰也是一种超脱。

Q:您最大的快乐是什么?

木心:有人理解并爱我的艺术是我最大快乐。

Q:如果用一个词来描述您个人的生存状态,您会选择哪个词?

木心:离骚(佛汗几度增涕泣,经声一部半离骚)。

Q:您觉得在生活当中遇到的最大的困境是什么?

木心:予欲无言。

Q:您个人的命运与中国近代社会变迁交织在一起,生活总是不断被摧毁,在这样复杂的时代背景中,很多人都会随波逐流,您是如何建构了自己纯粹的精神家园的?

木心:你说对了,“纯粹的精神家园”,我在地牢里读黑格尔的《小逻辑》,眉批密密麻麻,他在序言中说:“希腊永远不失为人类的永久教师”、“艺术伟大的直观。”读来令人神往,虽然我对他的一套逻辑不以为然。

人有两套传统,一套精神,一套肉体。我的祖先在绍兴,我能讲一口绍兴话。我的精神传统在古希腊,在意大利,在达·芬奇。所以我说我是绍兴希腊人。

Q:您说过,“生命就是无时无刻不知如何是好”,现在还这样认为吗?

木心:我的文章说的都是不经之论。“生命是时时刻刻不知如何是好”是一种观念表述,以自然而然出之,读者亦可幽默应接,不要当作箴言对待。

Q:您还说过,“臻于艺术最上乘的,不是才华,不是教养,不是功力,不是思想,是陶渊明、莫扎特的那种东西。”那是什么东西呢?悲悯?

木心:天性。

Q:据说您是因为偏爱繁体字,所以一直没有让作品在内地出版?

木心:繁体或简体其实只是技术的问题。我是在等待,一等就是二十年。《哥伦比亚的倒影》里的作品都是写于二十年前的。当年我写作时出生的那批人,现在已经成大人了,已经可以看这些和他们同时代出生的作品了。

Q:陈丹青说您“是我们时代唯一完整地衔接了古典汉语传统和五四文化传统的作家”,从您的文字可以看出您有深厚的古文功底,一些国学大师在人们印象里都是很“古派”的,您也是这样吗?

木心:不是。我是借古说未来,说古的方向是发展到未来去,而不是回顾过去。我写古代不是留恋过去,而是借古代力量冲到前面,我比新派还要新派。我喜欢古文,但我不是复古主义者。我想我一点破,可能读者便能从我的古意中读出新意了。

Q:作为进入内地的第一本作品集,《哥伦比亚的倒影》里收录的是您最满意的作品吗?

木心:应该说不是,但肯定代表了我的行文特点,我希望让读者看看我的作品是什么样的,里面的每一篇都是不同的写法,我是根据每个作品的题材决定用哪种方式来写作的。我希望我的作品像钻石一样,有多个切面,切面越多钻石的光芒越强,而不是像金字塔一样,只有一个尖顶。我已委托了广西师大将我在台湾地区出版的12本散文浓缩成8本,《哥伦比亚的倒影》是第1本,其余7本将陆续出版。但它们收录的都是我20年前的作品,等8本出完之后,我还将把我最新的作品翻译整理出来,它们曾经以英文发表在美国的报章杂志上。

Q:《哥伦比亚的倒影》读起来有一种蒙太奇的感觉,你是否热爱电影?您最欣赏的影片是哪三部?

木心:你说“《哥伦比亚的倒影》读起来有一种蒙太奇的感觉”,你对了,很聪明。我是“小说的儿子”,又是“电影的儿子”,最欣赏的影片:《长日将尽》、《木鞋树》、《小河流过的地方》。

Q:《童年随之而去》这篇散文,写童年失去的一个心爱的瓷碗,很有深意。您觉得我们这个时代收获了什么,失落了什么?

木心:收获的是科技,失落的是文化;收获的是物质,失落的是精神;收获的是性欲,失落的是爱情。狄更斯《双城记》开头的几句,借来形容我们当下的状况,都用得上。爱因斯坦写给五千年后的人类的信中说,我们仅只在交通、讯息的传递上有胜于前人,而在人文道德上是愧对前人和后来者的——爱因斯坦是伟大的物理学家,照理美国总统应该委托一位文学家来写这封信的,因为“文学”,是“人学”,文学家对此是当仁不让的。

Q:许多人赞叹您的《上海赋》,能说一下这篇作品吗?

木心:我写《上海赋》也是因为当时大家都在怀上海的旧,上海人在怀旧,港台人也在怀旧,还拍摄了很多关于上海的电影。但不是电影里那样,一副馄饨担,一部黄包车就是上海了。后来想想,我在上海也住了这么多年,我也知道上海啊,我看那些老洋房、大都市、车水马龙,那种浩荡温情,好像君临万物,心怀慈悲,又嘲笑又喜欢。就这一念,我开始写《上海赋》,好比一个悲剧演员在演小丑。我写到第六章的时候,就停下来了。现在缺三章,旧上海的黑社会和当代上海的全球化之梦,都是很有意思的话题,还有论海派。可能过一段时间,还要继续写下去。

Q:《上海赋》似乎讲述的是旧时代的上海,而不是您居住时的上海。

木心 :《上海赋》不是讲述我居住的年代,很多都是查资料的。我的记性也不坏,花了两周功夫就写出来了。我觉得写这种虚实夹杂的文章比写真实的还要好,写出来比真的还要真,因为可以凭借丰富的想象力嘛。

Q:您在《上海赋》的“后记”里说“上海所缺的是一无文化渊源,二无上流社会”,能否解释一下?

木心:上海缺少上流社会,是和欧洲文化相比。欧洲自文艺复兴以来就有沙龙文化,比如在一个上流家庭里,肖邦在弹钢琴,旁边有奥尼尔在朗诵诗歌,而中国没有。清朝几个名门之后跑到上海来,只是为了保命,来不及享受。上海这地方是“遗老不够老,遗少不够遗”,祖宗留下的东西太少了。上海看起来很洋,还是小市民。洋的不够洋,土的还想洋。

Q:目前您在写作什么?

木心:我在写诗,规模比较大,从二次世界大战之前写到目前。此外还写俳句,很多作家留下来的都是片言只语,因为容易流传。比如,“我思故我在”、“人是一枝会思想的芦苇”。原著都很厚的,可是就这几句最好。往往一句话就可以说明他整个的精神。

Q:在散文、诗歌和小说这三种文学体裁中,您有没有偏好?

木心:比较起来,三者中诗歌是我最喜欢的。我有五六本诗集,还有很多没有发表的作品。

Q:那这些诗作会在国内出版发表吗?

木心:很难。诗不容易懂。我写的诗古体和自由体的都有。我从小学的是古诗,不过我写的古诗形式是古的,内容则是新的。比如我曾经把《诗经》重新写了一遍,取的是《诗经》里的元素,后来《诗经》里的材料用完了,我还用了一部分《诸子百家》的内容,和《诗经》一样,一共也写了三百首,形式上每一首都是十四行,十四行诗是欧洲的一种诗歌体例,但各国用韵不同。这个诗集20世纪80年代时曾经在台湾出版过,当时大家看了都惊叹说,啊,真是太美了,但是看不懂,所以没有人买,后来书就被退回来了。我写诗,别人都要叹口气,看到的评论都说不太懂。

Q:既然您的诗不容易懂,那可以说您的写作是一种自娱自乐吗?

木心:不,我的目标读者不仅是当代的,也可以是未来的人,是喜欢和了解中国文化的人。

Q:为什么想重写《诗经》呢?

木心:我从小就喜欢《诗经》,中国古代诗歌里面最好的就是《诗经》。《诗经》是中国文学史上的脊梁,一直挺着,每个人都要引证,皇帝也得听《诗经》里面的,可惜好多都是未完成的。我前后想了50 多年,想把《诗经》统一写成14 行诗,但一直不敢写,因为都是已经死掉的语言。突然有一天,我梦到魁星用笔点自己的额头——那魁星并不是传统的姿势和模样,只是一温和的中年男性,醒来额头仍有痒意,于是尝试写了一首,然后就像疯了一样,如有神助,连续两个月就写好了。

身边有些看过您这部诗集(《会吾中》,大陆版更名《诗经演》)的朋友说,《诗经》是不能轻易动的。您觉得呢?

木心:难道我不知道《诗经》是不能动的吗?我写《会吾中》,几曾损及《诗经》一字,我是变奏、仿制。音乐上有“海顿主题变奏曲”、“帕格尼尼主题变奏曲”,绘画上有“仿黄公望”、“摹倪瓒笔意”,毕加索把委拉斯凯兹的“宫女”重画成变形的摩登风调。《会吾中》文字是古典的,观念是现代的。

Q:据说您还会作曲,有没有想过把您写的曲子让天下人共闻?

木心:我一贯以作曲的方法来进行文字书写的,《明天不散步了》、《哥伦比亚的倒影》便是两个钢琴协奏曲。我的音乐作品何时公演很难说,我需要一位音乐秘书,一架钢琴,一个小乐队,现在都还没有。

Q:《明天不散步了》、《哥伦比亚的倒影》都是用意识流手法写的。怎么会想到用意识流写散文呢?

木心:我少年时已感到以往的各种文体都有点盛极而衰,所以“意识流”的突然冒出,似乎开了新纪元,但我认为意识流最适合于写散文,我便悄悄地练习,过程长达五十年,终于在美国写出了《明天不散步了》,继之是《哥伦比亚的倒影》,以后可能还会用此法写散文。

Q:写作的时候会字斟句酌吗?

木心:非常讲究。完全是一句一字地考虑。所以有些人会骂我做作。我就说一棵树上的每一片叶子都是做作的,所有的叶子都矜持到了顶点。

Q:您每天都在写作吗?

木心:我几乎每天都在不停地写。我工作的时候很用功,我自己出去买东西的时候也写字,带个小本子,我是走到哪里写到哪里,我有时候写东西、画画,就像疯了一样。一天写8000到1万字,手写,小时候弹过钢琴,有技巧的,不会太累。我不喜欢用电脑写作,用手写文章才真的是活的。曹丕讲,文者气也。手写跟这股气流有关,最新最美好的思想都是这样传达出来的。用机器来写是一种冷漠。手写的好处还有,可以把一稿两稿留下来,这样就可以告诉人家怎样改文章。有些人会写文章不会改文章,改比写更难。但我有时也上网,主要看一些国内的资讯或书,所以我对国内的情况并不陌生,有时候和一些来自国内的人聊天,他们会觉得很诧异,说你怎么知道的。

Q:有没有什么写作心得?

木心:我的一个心得是,文章是靠改的。我的文章通常要改六七次,看上去像一气呵成,其实花费很多精力。你看,《战争与和平》都要修改9次,巴尔扎克写东西要改上11 次,好文章都是修改出来的,我管这种修改方法叫“冷处理”——写完了,一边放着,修改另一篇。我经常是这边刚拿起来,那边就放进去,几篇文章同时进行。所以我常说,文章写出来,第一遍是耻辱;第七遍就是光荣了。

Q:据说您在美国起初只是画画,后来怎么又重新开始写作呢?

木心:当时我的画已经被收藏家买了,生活比较稳定。有一次两位朋友专程拜访,说,今天来,就是请你答应,你还得写作,专心写作,我们帮你推介。不答应不走。我答应了。送走他们,我上楼,摊开纸就开始写,然后寄给他们,介绍到台湾。后来您的作品在台湾很受欢迎。

木心:台湾教育部门将我的作品列在一堆现代文坛大家中间作为推荐,我是有些得意的,只是看到左边梁实秋,右边林语堂,想想有点“肉麻”。

Part 6 关于‬文化复兴

Q:哈罗德·布鲁姆曾经在《影响的焦虑》中指出焦虑在文学史上的积极意义。一个写作者上路之后,总是面临一个又一个先后驾临的“神”,这种影响的焦虑,您有过吗?

木心:“焦虑”,是西方人的终极情结,他们没有东方哲学的“清凉散”,哈姆莱特、唐吉诃德、浮士德、哈罗尔德、皮却林……都是“焦虑”的。卡夫卡读老子读来读去读不懂,最后说“我的智商太低”。

Q:许多人认为,中国人缺少信仰基础,您如何看?还有,您认为中美文化有哪些不同?为什么中国现在越来越缺乏国学大师和学贯中西的大家,国学大师对当今中国的意义又是什么?

木心:信仰事大,谬误的信仰为害尤烈,我不欲贸然发声,或请读者参阅《哥伦比亚的倒影》。世上现存的宗教都已古旧,宗教也逃不了生老病死的形态学规律。中美文化之比较,那是美国比中国高明,但中国有两千多年的历史,美国只有两百多年历史,我们的文化遗产假如发扬光大起来,那是不得了,了不得的。我认为目前中国缺少的不是国学大师,不是学贯中西的大家,而是创造者、诗人,试看西方的“文艺复兴”,哪里是学者们的事,完全是特立独行的创造艺术的天才伟人的能事。—— 东西方哲学的和合,才能是世界性的文艺复兴。

Q:您如何看待中国当代文化的复兴,或者说,有这种可能吗?

木心:中国当代的文化复兴,我天天都在想,天天都茫然。文化断层无法弥补。中国文艺复兴,我是不大抱希望的,但也不放弃希望。现在书店里书那么多,是文化昌明的表现吗?不,正是断的表现,大家不知道找什么书看。

从前有科举,有文人雅士的传统,后来都没有了。从前家里有人写错别字,那是奇耻大辱,现在马路上一走,三步一错,五步一错。从前社交客气而润滑,现在不讲客气了。有人请我吃饭,从开头讲自己,到最后第二句还在讲自己,把客人扔在一边,末了想起来,啊,今天见到你很高兴。我跟介绍的朋友讲,哎,你这个朋友怎么只管谈自己,我连发言余地都没有的?朋友说,现在要找不谈自己的人是没有的。呵呵,倒是我错了。现在的人讲话不好玩了,俏皮话也听不来了。这些,使人感到寂寞。

Q:您认为现在的教育中是不是少了传统国学的教育?

木心:我从小是在家里请家庭教师接受的教育,父母又特别给我请了夏承焘这样的老师来教。从小我的古文就是有系统地学。这跟现在学校里的古文教育不同,但现在大家都开始重新觉得读文言文很有味道,跟以前视其为“四旧”相比,就已经很进步了。

Q:当前儒学升温了,孔子思想、儒家文化有哪些值得发扬之处?

木心:孔子的人格极复杂,故能适应各方面的要求,但他不足以称哲学家,我看取的是他的文学素养和语言技巧。《论语》是世界所有的哲学名著中最有文学价值的一部,而且非常之摩登。

Q:现在百家讲坛特别红火,你对学术平民化的看法如何,学术研究应不应该走出深闺?

木心:对历史感兴趣是好事,学术平民化是“民间社会复苏”的一个重要方面,有点担心的是不要弄得低级趣味、哗众取宠。

Q:您认为现代艺术中最重要的是什么?

木心:毕加索说:“我们这个时代缺少的是热诚”。现代艺术中凡有一点热诚的还可以看看。

Q:米兰·昆德拉曾经写过一本小说《慢》,让大家要“慢下来”。高速旋转的现代,人们的心态容易浮躁,您觉得怎样才可以让大家保持宁静呢?

木心:回到内心。

故事:产下龙子母凭子贵,我却设局假死,逃出了皇宫

本故事已由作者:一颗菠萝包,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旗下关联账号“爱物语”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侵权必究。

1

恒国113年。

柳莺歌第一次作为秀女踏入这座宫殿的时候,还记得那是一个略显闷热的夏天。

因着那个夏天着实有些闷热的慌,皇上便向太后提议将选秀的台子挪到了宫内避暑的莲花池中。舞女们穿着绸缎和缥缈的面纱拂开了布帘,领头的公公将她们带到了池子中间。

就在那个夏天,柳莺歌见到了当今圣上。

那天太阳晃得着实耀眼,新料子虽轻薄又顺滑,但耐不住停滞的空气如同绵糊的空气一样将她闷出了一身的汗。

柳莺歌就这么低着头抿嘴听令,上头的公公又是扭腰又是挺背,好一顿折腾后才拿出通告念叨:

“正三品归德将军之女,嫡小姐柳莺歌,字涧泉。”

其实在未入宫前,柳莺歌就对当今刚登基没几年的皇上抱着倾慕之心。

虽说她出身名门武将,上头的两个兄长和父亲也从未逼迫她跟着京中小姐们学很多女红和琴棋书画。

柳莺歌喜欢收集文人写的散记,那些在避暑处院内的藕荷尖尖角,又或是乡下农庄的田中麦香飘,还或许是..

或许是宫中的红梅缀皑雪。

是了,柳莺歌倾慕皇上,她喜欢他的文笔,她也想见他笔下所见,望他纸上所望。

2

柳莺歌抬起脸,早晨仆人们就在她脸上打的粉早被汗水打湿了一半,脸蛋因为燥热的天气显得红扑扑的。

以前在女孩子们传阅的画集中,上头的皇上又俊又猛。她在家中对着贴身侍女巧芝评价过,皇上虽不是一等一的美男子,又没有兄长们的英气,但那股文人的温柔和气质却是其他人不可攀比的。

她就这么好奇地盯着他,看着无数次抚摸的诗集中,心目中那个持着笔尖的男子和现实的样子。

“臣女柳氏柳莺歌,参见陛下。”

她到底是怎么入选的呢?事实上连柳莺歌自己都记得不大清楚了。

到最后的那一天,皇上心情不错,随手赏赐了冰镇的琉璃葡萄,可惜她着实热的着急,匆忙接过入关的花牌和葡萄,便匆匆走出宫外了。

到后头,娘亲在宫外接到她时还在抱怨她捧着那串冰凉的葡萄吃了大半。莺歌撇撇嘴,宫里头的葡萄冰镇得脆脆嫩嫩的,却偏生是先苦后甘,不好吃。

很快,选秀结束后的半年左右,柳莺歌便以新晋的贵人又重新回到了宫里头。

“贵人就是喜欢呆在屋里头,有时候也多出去走走。”巧芝才从外头掀了门帘走进来,她捧着一碗冰镇银耳放在桌上。

柳莺歌不以为然,她摆摆手又拉着巧芝坐在她身边:

“你老贵人贵人的叫我,我烦都烦死啦,这屋里也就我们两个人,就叫我小姐嘛!”

“哪能这样失了分寸,”巧芝摇摇脑袋,转身又把勺子塞到莺歌的手上,把勾着金线的瓷碗挤兑到她面前。“夫人都说了,贵人在家闹惯了,我可不能惯着贵人。”

柳莺歌自认哑口无言,只好又对着那碗冰镇银耳桂花汤又夸又吹,又跑回炕上睡了个美滋滋的午觉。

3

入宫第三日,柳莺歌就被召幸了。

她是这批入宫的秀女里,第二个被召幸的,第一个是灵贵人,是沈大将军的亲妹妹。

虽说仰慕皇帝已久,但柳莺歌的确还是紧张了。在被抬去宫殿前的沐浴,巧芝替她换了新的角皂,仔细的擦干了头发。

过程其实还算颠簸,在空中被人闹腾着推搡着来去的着实不好受,苦生生等好几个时辰,柳莺歌无聊的只好盯着窗帘上的那个小坠子来来回回的晃荡。

“来晚了。”

柳莺歌猛地扭头,却看到的是穿着黑色常服的皇上。

只见对面的人越走越近,莺歌试着张口却说不出话,支棱着嘴巴没发出声音。

“怎么..”

“岁、岁月催人老!..”

两人几乎是同时出声,或许是莺歌说的话太过无厘头,皇上摸了摸鼻子。

“这不是会说话嘛。”

柳莺歌几乎是刹那红了脸,她往被子里缩了缩,又冒出了个脑袋看他。

“..对不起,皇上。”

皇上又盯上她,“难不成你不知道当今圣上的名字?”

“知道、季..”柳莺歌几乎又要脱口而出,好在她这次即使闭嘴。“我不能直呼其名!”

“你可以管我叫恒礼。”

这下轮到柳莺歌盯上皇上的脸了,她太过紧张,几乎成了结巴:“可、可这、这、这个、不太好吧..!”

皇上、季恒礼又道。“你刚刚说岁月催人老,为何这么说?”

柳莺歌咬了咬舌头:“皇上的诗集曾写道‘红梅缀皑雪,清风拂春松。岁月催人老,一朝归年少。’,我本来想讲前面两句,不过..”她看了看季恒礼的脸,

“皇上好看,我就给忘了,只记得催人老了,想着皇上也会老,就想趁着少壮年多看看。”

季恒礼又笑了,“你将我的诗集记得那么清楚?”

“因为好看。”柳莺歌老老实实地答。

“那我也待你为知音,即是知音,当然不必繁琐敬称,且就这么叫着吧。”

“..噢。”

“你还看过什么。”季恒礼坐在她身边。

“话本子,游鱼瑾记,花册子,小人图儿,诗词赋集..”

4

起码第二天柳莺歌完完整整的回来了。

之后皇上每隔几天也会让她去陪着,偶尔是鉴赏古物,一会又是品茶,没过几天,说是新进了古琴想看她舞,不过莺歌不会,就改成吃羊羹听别人舞琴了。

刚开始柳莺歌还意思意思遮羞,不过她性子也在家野惯了,看季恒礼越发不拦着她,便又忍不住了。

“那些荷花都没有了。”莺歌蹲在池子边上,如今入了秋,风变大了,吹拂过一丝丝湖面就能让人荡出一阵鸡皮疙瘩。

“锦鲤也都躲起来了,我听宫里的公公们说,冬天湖上全都冻了冰,但锦鲤就会在低下游来游去的!”

“唉,可惜了,这么好的池子,冬天来就得冻坏了,不然风景得多好。”

季恒礼正低头批阅着文件,顺手从果盘里拿了个香蕉举在空中:“吃吧。”

“噢、”柳莺歌走过去,反正四下无人,她也就一翻身坐在了桌子角,抓着那个香蕉吃。

“马上要冬天,多添点衣物。”季恒礼揉了揉眼睛,将批阅好的文件放在了一旁。

“马上冬天了,宫里会有古董羹吃吗?”她伸了个懒腰,天是越来越冷,人也越发懒散了。

“想吃古董羹了?”

“想吃、热乎乎的浓汤,里面想吃什么自己放进去加料,多好吃!”

“想吃就吃。”

柳莺歌哼了哼:“想吃涮羊肉。”

季恒礼倒是罕见的笑了:“行,那就涮羊肉。”

“还有豆腐!”

“也行。”

“嗯..软糕?”

“软糕放进去怕是就化了。”

5

时光飞梭,几年过去,柳莺歌倒也相安无事,她的品级也连跳几等,变成了贵妃。

“娘娘,时辰到了,得请安去呢。”巧芝毫不客气地将衣被从莺歌身上扯下来。莺歌打着哈欠从床上走下来,任凭巧芝替她修穿戴,又打着瞌睡坐在轿撵内闭目养神。

里头珍婕妤已然挺着肚子在门口等候,莺歌抱歉地朝她笑笑,牵着珍婕妤的手让她落座。

最上头,坐在主位、穿戴着一身墨绿的袍子点缀玛瑙的自然是皇后。柳莺歌大大咧咧地朝着叶皇后行了个礼:“莺歌来迟了,早上真的起不来,太困了!”

皇后挥挥手:“没事。”

之后的众人也都随意地聊了几句便回去了,照例是莺歌留下来在皇后身边聊聊。

“恒礼昨天还说、马上又是一个盛夏,今年又可以吃到莲藕了!”她在炕上挪了挪屁股,自然地翘起了腿,手中拿着针线活忙活。

“挺好的。”

“莲子也挺好吃的,娘娘喜欢吃莲子吗?听说那个解暑!”

“还行吧,泡茶倒是挺有味道的。”

柳莺歌停下了手头的工作:“娘娘,今天你不开心吗?是不是因为皇上?”

皇后清淡地瞥了莺歌一眼:“我和季恒礼只是政治联姻,我整治六宫又不必因生育而壮大家族势力换他保我族人安全,谈不上感情。”

“可娘娘今天总愁眉苦脸的。”

皇后杵起了眉:“你怀孕了。”

“也就两个月!”莺歌颇为开心,“名字还没想好,我希望是个女孩!”

“自从惠妃产下小公主便走了以后,就很少有新的孩子出生了。”

“万宁公主在贤妃娘娘低下养着呢,她圆嘟嘟的,真的很可爱。”柳莺歌忙着将葡萄塞进嘴中,皇后将盘子朝她那边推了推。“娘娘你也没有孩子,有空真应该看看万宁公主。”

皇后将刺绣上的珍珠绣在虎头鞋上。“有你们生养就行,我也着实不想去闯鬼门关。”

“娘娘老是这么说,搞得我们都不是娘娘的姐妹、是小孩了!”

“珍婕妤呢?她是不是快要生育了。”

“好像是,她应该近期就要生产了,也算是不负所望?”

“有空就代我看看她。”

莺歌乐呵呵地拍了拍肚子:“娘娘放心!我和珍婕妤也有往来,她还说以后要给孩子们做插花呢!”

6

珍婕妤殁了。

宫女间的传闻是据说在生产之后,似乎是生产时的呼吸困难而活活憋死的,勉强保住了孩子,母亲却随之去世了。

柳莺歌病了。

她亲眼看到了珍婕妤的死因,在生产之后,在床位还沾染着她的鲜血时,被人拿白绳勒死的。柳莺歌拼了命地跑开,手中为珍婕妤送的糕点落了一地。

珍婕妤上翻的眼珠子的四名抓挠地白骨手成了柳莺歌心中一个挥之不去的噩梦,她日思夜想,无数次从梦中醒来,她的后背发冷,莺歌觉得自己病了。

事到如今,她才在考虑到底是为什么会让季恒礼下狠心杀死跟着他十几二十年的妻妾。

柳贵妃病了。

“贵妃抱恙,说是怕将风寒传给皇上,还请皇上回去吧。”巧芝在外头行了个礼,对着季恒礼说道。

“她病了快半月有余,好好休息。”季恒礼略微思考,点点头转身走了。

巧芝又弯了弯腰,点头应了几声“是”,这才接过公公手中的补品,从宫里头走回去。

半月过去,莺歌的肚子开始微微隆起。一直到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离去,莺歌似乎才听到自己加速的心跳缓缓地又回到原来的频率。

她开始迷茫、惊恐,无故的担忧,那天隔着一扇门,公公们的话又像是一柄利剑一样刺入她心脏中。

“去母留子”

“..巧芝。”柳莺歌抬起头,似乎作为准妈妈敏感的情绪又被触及到某一处,她的喉头酸涩,仿佛被灌了一味强烈的苦药一般,莺歌又将胸膛中升起的所有难过一并吞咽下去。

“巧芝。”

“..小姐。”巧芝将礼盒放在角落,靠了进来。“怎么了?”

“我们在宫里头这几年,到底有多少妃嫔怀孕了?”柳莺歌伸手抓住巧芝的衣服,她的掌心内全是薄汗,又滑又湿,紧紧地将那一块绸缎攥在手里。

“也只有珍婕妤和惠妃娘娘。”巧芝拍了拍莺歌的肩膀,“入宫不到十年,说不定是巧合呢。”

“..巧合、巧合。”柳莺歌几乎又要忍不住了,她的眼眶红润,唇角止不住地颤抖。“我真的怕,巧芝..我真的好怕..”

“小姐,小姐..”巧芝弯下腰,将莺歌搂在怀里,深深的叹气。“会没事的。”

“一定会没事的。”

7

柳贵妃因着珍婕妤的死悲痛欲绝,一病就是大半年。这期间季恒礼也来看过,不过也只有几次愿让他进来。

叶皇后来的次数却逐渐变多,时不时她也会带些口味刁钻的食材好让莺歌吃着顺心。

“好好养病,多吃点东西。”叶皇后拍了拍莺歌的后背,“产期也快到了,也不知道怀的是个什么,那么爱吃这些东西。”

“都说酸儿辣女,娘娘总是吃些甜食,摸不清头脑。”

柳莺歌忙着将芒果干塞入嘴中。“说病也不是病,珍婕妤的事情一天天过去了,有时又会觉得杞人忧天、有时天黑了,没人了,又怕又怖,让人烦罢了,干脆就把一切挡门外头,眼不见心不烦。”

“你这想法倒是好的。”叶皇后伸手梳了梳莺歌的头发。“也不要吃太多,吃了就睡吧。”

莺歌应了几声,自从珍婕妤的事情过后她便越来越少做些孩子的衣物了,不过宫里送了一只季恒礼从西洋买来的鸟儿。起先莺歌觉得它吵吵嚷嚷,又觉得解闷,时不时还挺喜欢逗趣。再后来,她又让巧芝买了好些个动物,闷了厌了就和宠物们玩玩。

“把咪咪拿过来吧,我想看看她。”

巧芝皱起眉头:“娘娘,该睡觉了。”

“就看看嘛!”

巧芝撇撇嘴,转身从侧院拎了关着小老鼠的笼子:“也不知道谁给您下的迷魂药,非得喜欢老鼠。”

莺歌乐的将手中的糖块塞给咪咪:“都说了,那可不是老鼠,人家说了,那叫仓鼠!白白嫩嫩的,多可爱啊。”

“啊、”莺歌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捂着肚子将笼子推了远了些。“肚子、疼。”

巧芝连忙将笼子又拿回侧院,跑回来拍了拍莺歌的后背:“我让下人们去请太医了,娘娘先喝点休息一下,看是怎么状况我们再看。”

“..好疼,像是有东西在绞,肚子要裂开了。”莺歌伸手抓住巧芝的手腕,不停地吸气:“该不会..要生了吧..!”

巧芝伸手将垫坐的软包放在莺歌手下,她又拿帕子擦了擦她的额头:“我让她们去打水,找产婆。娘娘,先吃点东西,要是真的要生了后头肯定杵着力气。”

柳莺歌颇为委屈地点了点头:“巧芝..你快点回来..我、我..”说着她眼泪又往下掉,鼻子红红地开始抽泣。

“肯定的,娘娘放心。”巧芝将芒果干用纸抱起来放到莺歌手心:“小心糖沾手,你就先放心吃,我一会就回来。”

柳莺歌又破涕为笑,擦了擦眼泪将果干放在嘴中嚼了嚼这才好了些。

很快巧芝就带了一帮人回来了,来的也正是时候,柳莺歌的羊水也才破,浑身又疼又麻,还止不住地打着冷汗。

“娘娘,用点力、马上、就能出来了!”

巧芝在后头牢牢抓紧了莺歌的手,莺歌咬紧牙齿死死不让自己叫出来泄了气,脑袋里珍婕妤死去的面貌和季恒礼不时在她耳边突然冒出的一两句诗词重合、又重合。

“娘娘、娘娘!”

8

另一边,承乾宫。

季恒礼也听到了贵妃生产的消息,在宫里头转悠了转,时不时看看文案,又折回来。

叶皇后在另一头缓慢地将泡沫从茶上刮去,时不时地命令手下的人送点羹汤甜食,又或者叫他们及时换水。

气氛几乎又僵持着,空气仿佛也在此凝固了。季恒礼悬着的心似乎也能穿过宫殿弯弯曲曲的小道,听到柳莺歌撕心裂肺的哭喊。

他们几乎在宫中待了大半夜,一直到天黑又吐出鱼肚白,一直到青蛙和晨鸟的鸣叫掀起新的一天。

“皇上、是个皇子!是个男孩!”

季恒礼几乎在那一刹那从椅子上坐起来,而叶皇后则是不动声色的瞥了他一眼。

“快,让她好好休息,我这就过去。”

生产几乎耗费了柳莺歌所有的力气。

她躺在床上,看巧芝一遍遍地替她打理衣物,看灯红酒绿的人们像是走马灯一样从她眼前飘过。

她要死了吗?

柳莺歌很害怕。她的害怕深入骨髓,尽管她喜欢季恒礼,她喜欢整个宫里的所有人,但她更惜命。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胸膛上下起伏,心跳几乎不成规矩地大力震动着,撞得她又疼又难过。柳莺歌侧头看向外边,叽叽喳喳的声音仿佛越离越远,可她却在门后看到了手持白陵的公公们向她走进。

不、不要、不要!

柳莺歌大叫着从床上滚下来,几乎是要拼尽全力地从门外跑去,她不要死、她不想死,她好想娘..

“小姐,小姐!”巧芝的声音回到了莺歌耳朵里。“小姐,是我,巧芝。”

柳莺歌回过神来:“..巧芝,是你。”她又四处张望,哪还有产婆和公公们的踪迹。“其他人呢?”

巧芝颇为担心地摸了摸莺歌的额头:

“..小姐,这已经是你生产后的一个月了。”

柳莺歌愣住了:“可我明明..”

“几乎夜里娘娘都会这样,皇上刚刚离开,要我去请他吗?”巧芝无奈又心疼:“娘娘,没事了,你现在还好好的。”

“不、我明明看到了,公公们,他们要杀了我。”柳莺歌也颇为委屈的将自己裹在被子里。“巧芝,我会死的。”

“娘娘..”

“我不想死。”柳莺歌盯着自己被子上的花纹。“我很想娘亲了。”

巧芝也不再说什么,她沉默地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柳莺歌的后背。“我、我一定要从这宫里头出去。”

9

“柳贵妃的事情……”

太后还没说完,季恒礼就噗通一下跪坐在了她的膝下:“..母后。”

太后睁开眼睛:“我知道你舍不得她,我也见过柳贵妃。”她又合上了。

“确实是个很好的人。”

季恒礼沉默了。

“但若有一天母凭子贵,任由他们柳家壮大势力,你又可曾知道是有什么后果?”

季恒礼却扭头不去看她。

太后又从椅子上慢慢地坐起来:“当初,就是怕皇后家世壮大,才下药让她不育。这倒也没什么,皇后懂事,不争不闹。”

“可儿臣宁可柳贵妃不育。”季恒礼的语气不善。

“既然她怀了,也生了,她就必须得死。”

季恒礼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言不发的朝着外头走去。

如今转悠着已经是入春了,季恒礼走在宫外头却也不觉得过冷。一路就这么慢慢地走回了承乾宫,他对着金色的布料研墨提笔,却开始出神。

季恒礼下不去手。

他任由那滴黑色的墨汁饱满地撒在料子上,却望着黑色的水面。

一想到柳莺歌,季恒礼的心几乎在狂跳。她的一颦一笑,她会将糕点和自己手中的奏折对换,她会咿咿呀呀地唱歌,她..

季恒礼这才发现,自己是有多么的喜欢她。

柳莺歌仿佛是一抹夏天,是荷花游鱼冰镇西瓜,是他枯燥乏味的人生中带着花香的风。

季恒礼下不去手。

柳莺歌爱皇帝,她也知道皇帝或多或少心里有她点点位置,但她不觉得这点点能使皇帝打破规诫,当她一条生路。

在这皇宫,最轻的便是真心,最重的便是权利。

柳莺歌想活下来,所以她早在三天前便备好了假死药,同时还写了家书回柳家,家书里详细写明了整个计划的脉络和重要时间节点。

只要哥哥能计划前来救她,那她就能活下来。

10

终于,到了那天。产下龙子母凭子贵,我却设局假死,逃出了皇宫。

柳莺歌双眼一闭,喝下了假死药,再后来的事情,她都不知道了。只知道再次醒来,是在柳家,旁边围着的是哥哥,父亲和母亲。

他们满眼惊喜,可脸上又似乎带着些许的不解与惊讶。

见到了家人的这一刻,欢喜大过了所有感情,柳莺歌不管不顾坐起身来,一头撞进了母亲怀里。

本想说些什么想念的话,但哥哥抢先的一句问话,让她犹如晴天霹雳,顿觉浑身冰凉。

“柳儿,你是怎么……回来的?”

柳莺歌满眼不敢置信望向哥哥,嘴唇嗫嚅许久,才缓缓开口问道:“不是哥哥你收到家书后来救我的吗?”

“家书?什么家书?”

哥哥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了。

柳莺歌先是一阵慌乱,脑袋乱成一团,双手无措地在腰间磨蹭,突然间,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摸出来一看,是玉佩,而且是他的玉佩。

看到玉佩的这一刻,柳莺歌明白了。

明白了他,也明白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但一切都回不去了,这样便是最好的结局。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来生不愿做贵妃。(作品名:《来生不愿做贵妃》,作者:一颗菠萝包。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禁止转载) 点击右上角【关注】按钮,第一时间看更多精彩故事。

张其翼:学画画没捷径可走,就一个练字

在上世纪中国画坛上,有一位著名的工笔花鸟画家承前启后、别出新意、独树一帜。他早年曾受到金城指导,后师从傅雪斋、汪慎生学画。

30年代中期在北京古物陈列研究所学习期间,还受到张大千、黄宾虹、于非闇等大家传授,那时他与田世光、俞致贞、晏少翔、钟质夫等是同学,40年代画艺与田世光齐名。他的《荷塘风雨》《松绶朝阳》已成为当代美术经典之作。这位画家就是被人遗忘的张其翼。

张其翼:(1915—1968年),字君振,号鸿飞楼主,北京人,满族汉军旗人,祖籍福建闽侯,生于北京。原任教于河北艺术师范学校,后到天津美术学院任教,画法师宋人,亦善画猿。

作品有《九寿朝阳图》,《玉兰绶带》(曾入选第二届全国美展,藏于中国美术馆),《池塘雨露》(陈列于人民大会堂),《雪鹤芭蕉》(藏天津艺术博物馆)。出版有《我怎样画翎毛》、《张其翼画集》、《张其翼白描画集》等。

张其翼从小就受到家庭熏陶和良好的教育。他自幼即喜好绘画,并表现出很高的天赋。为此,家长曾请北平著名画家金城到家里指授他画法。16岁张其翼就成为名家云集的湖社画会最年轻的会员;20岁考入北京辅仁大学美术系,师从汪慎生学山水、花鸟,同时随西方画家学水彩;

21岁被聘为湖社画会的花鸟评议,这一年还创办鸿飞画社,招收学生,开班授课;22岁始任北京古物陈列研究所武英殿国画馆研究员,对故宫历代藏画进行了系统的观赏、研究、临摹。

作为一名卓越的花鸟画画家,张其翼先生绘制了大量的禽鸟形象。郎绍君先生曾经在文章中写到,“在二十世纪画家中,若论画禽鸟动物之多、之精、之生动传神,恐怕很少有人可与张先生相匹敌。”

张其翼在谈到他怎样画翎毛时说:我很爱禽鸟,在十来岁时,家里饲养着各种的鸟,因此我对于鸟的声音,感觉比较敏锐,不论什么小鸟,只要飞到我家院子来,在没有看见它时,就能想象出它的样子来。同时,它的生活情况,也在我的头脑中显示出来了。

如要观察鸟的生活习惯,应在群鸟嘲鸣的时候,或在它饮啄栖息的地方,或当它正在喂养鸟雏的时候等等。要想观察鸟类的生活,必须尽量掩蔽自己的身体,行动要轻、要稳,以免惊动它们。

最好能在晨晓的时候,常去野外观察鸟的生活,或在野外短期居住,以便收获丰富的素材和学识。在出行时,要带笔记本,要有望远镜,必要时,还可以用照相机去拍照,借作参考。

如要观察鸟的生活习惯,应在群鸟嘲鸣的时候,或在它饮啄栖息的地方,或当它正在喂养鸟雏的时候等。要想观察鸟类的生活,必须尽量掩蔽自己的身体,行动要轻,要稳,以免惊动它们。”

张其翼笔下的工笔花鸟画,题材极广,画鸟类几乎什么都能画、什么都精到,这一点不在海上画鸟四大名旦之首江寒汀之下;画动物也是如此,猿、猴、马、免、虎、狮、羊、鼠、狐、蛇、犬、猫、熊、熊猫等无所不涉、无所不精,与天津走兽绘画名家刘奎龄有得一拼。

他还熟悉禽鸟动物的习性、解剖、结构、声音、动态、色彩,熟知它们的生活环境、生活习惯,知道它们羽毛的色彩如何变化、为何变化。

1961年,印度尼西亚总统苏加诺受邀访华,在人民大会堂河北厅,见张其翼先生画的一幅猴画,二白一黑的三只猴子,其顽皮可爱,胜过真猴,遂专程到天津拜访张先生。张先生当着总统的面,展纸挥毫,很快画了一幅猴画相赠,总统先生兴奋不已,为之倾倒。

张先生是当代中国四大花鸟画家之一,曾肩挑中央美院和天津美院两个高校花鸟课的教学任务。张先生的画风承宋徽宗赵佶,其铁线描功夫乃画坛一绝,无出其右者。张先生常挂在嘴边上的话是,“执笔如壮士,磨墨若病夫”“国画家要食笔喝墨”“要九朽一罢”。

他与学子们混在一起,谈笑风生,对学子的习作,总能点到要害处,现身说法。他说:“学画画没捷径可走,嚼烂、吃透经典名作之后,就一个“练”字。作画要中锋悬腕,掌能藏卵,屏气凝神,全身举力。”

这些主张在他的画面中得以体现,他的画面干净利索没有随意的涂抹,感觉每一笔都是精心安排的结果, 这不仅是一种态度,也是一种才能和修养,只有在技法上达到炉火纯青在精神层面上升到一定的境界的时候,那就是出好作品的时候了。

张先生笔下的走兽、翎毛、花卉,无论严谨精到的工笔,还是遗貌取神的写意,纤而不弱,工而不腻,粗而不野,清新刚健,气韵生动,栩栩如生,摄人魂魄。张其翼能工能写,最突出的特点是寓写于工,写中有工。“寓写于工”,指他以工笔为主体,同时含有写意,在工整细丽的同时兼能生动活泼,绝无一般工笔画的刻板之病。“写中有工”,是说他画写意也讲究造型、结构、笔墨,包含着精审的工笔态度。

从另一角度说,他兼擅赋色和水墨,不论以赋色为主还是以水墨为主,都能把两者巧妙地结合起来,使作品明丽而刚健,柔美而不乏雄强,既有色彩的充分表现,也有笔墨的恰当发挥。能达到这种水准和境界的近现代花鸟画家,实不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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